第八章 任重道远


  两人自幼练剑,在剑术上已有相当火候,“岳家十三快剑”,是天下至捷之剑,以他们原有的基础,再练“太白剑法”自然轻而易举。
  两人依照书上口诀,按图浏览了一遍,心头已有领悟,很快就把招式变化,体会出来。
  等到迎春替两人送来晚餐,他们已经练熟了十二个基本剑式,晚餐之后,继续在庭前研习。
  一直练到初更时分,一百十八招“大自剑法”,差不多已被他们记住了三分之一,才收起剑谱,各自回房安歇。
  第二天一早起来,就继续按图练剑,这一天,他们除了吃饭的时间之外,只是全心全意的练习“太白剑法”。
  好在岳小龙、凌杏仙都是天资极高的人,又有两人互相观摩,学来极快,练到天黑,已把一百十八招剑法,全数学会,吃过晚餐,两人反覆演练了几遍,看看是否能灵活运用,得心应手,已经又是初更时候了。
  此地主人要两人三天练完的剑法,他们只花了两晚一天,就已学会。
  此时剑法熟练了,人也感到相当疲累,就各自回转房去。
  却说岳小龙回到良中,解衣上床,正当朦胧睡去之时,突然耳边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叫道:“龙官,你出来!”
  这声音十分低微,但却清晰无比,岳小龙蓦然一惊,披衣下床,四周静悄悄的,那有什么声音?心中觉得奇怪,一个箭步,掠近窗前,朝外望去!
  只见月光之下,站着一个身披宽大黑氅的人影,翘首望天,卓立庭中,那不是此问主人还有谁来?
  岳小龙心中暗道:“不知他夤夜而来,有什么事要找自己?”急忙开出门去,朝黑氅人拱了拱手,道:“是老前辈在叫在下么?”
  黑氅人冷声道:“不是我叫你,这里还有第二个人吗?”
  岳小龙只觉他口气极冷,心下不禁一怔,一面说道:“不知老前辈呼唤在下,有何见教?”
  黑氅人依然仰首向天,冷冷的道:“你们已经把华山剑法练熟了么?”
  岳小龙躬身道:“在下兄妹,蒙老前辈赐借剑谱,差不多已学会了。”
  黑氅人道:“很好,既然学会了,可把剑谱拿来还我。”
  岳小龙心想:“原来他是索还剑谱来的。”
  口中答应一声,立即回进房去,把剑谱取出,双手奉上。
  黑氅人接过剑谱,收入大袖之中,目光缓缓投注到岳小龙脸上,说道:“此去铜沙岛,凭你这点微未之技,自问能保命全身么?”
  岳小龙听的一怔,原来对方巢穴在铜沙岛,不知铜沙岛在什么地方?一面抬目说道:“在下……”
  黑氅人截住了岳小龙话头,冷冷的接道:“你盘龙剑呢,给我。”
  盘龙剑不用的时候,可当束腰带一般,扣在腰间,剑不离身。
  岳小龙听娘说过,这是岳家传家之物,不知他如何叫得出剑名来,当下不敢违拗,从身边解下软剑,递了过去。
  黑氅人接过盘龙剑,竟然毫不客气的朝身上一扣,围在腰间,一面冷声说道:“此去铜沙岛,这柄盘龙剑,只准藏在衣内,不可让任何人看到,知道么?”
  岳小龙道:“在下记住了。”
  黑氅人道:“我此刻传你一式剑招,非到万不得已,不准轻使,它可以使你在危急之时,转危为安,你要看仔细了。”
  说完,右手轻轻一抬,但听“呛”的一声,从他身边忽然飞起一道寒光,宛如银蛇一般,随着他手腕微微摇动,绕身一匝,立时幻出无数道剑光,银蛇乱闪,看得人眼花缭乱!岳小龙仔细看着黑氅人手中剑势,似是一招之间变化极多,但因他出手很慢,是以还容易看的清楚。
  黑氅人在剑式出手之时,一面以“传音入密”讲解着剑式诀窍。
  岳小龙用心默记口诀,但觉这招剑式,果然奇奥无比,名虽一招,其实却是含蕴着无穷变化。
  黑氅人传完了一招剑式,递还软剑,冷声道:“你可记住那剑诀变化了么?”
  岳小龙躬身道:“记住了。”
  黑氅人道:“这式剑招,名为‘青霓绕日’,乃是剑术中最为奇奥之学,练熟纯熟,纵然遇上当今武林一流剑术名家,也足可自保了。”
  岳小龙还没说话,黑氅人突然冷厉的道:“这招‘青霓绕日’,普天之下,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会了,因此,未得我许可不准告诉任何一个人。
  话声一落,也不待岳小龙答话,忽然纵身飞起,朝院外射去,一闪而没。
  岳小龙手握软剑,直等黑氅人走后他还是站在原地怔怔出神!
  在他感觉中,黑氅人虽是黑纱遮面,语声冷漠,但在冷漠的后面,似是对自己有着无比的关切!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铜沙岛又是什么地方?
  他为什么要叮嘱自己,盘龙剑不可让人看到?
  他为什么要传自己这招剑法?
  一时但觉心头不可解释的疑问,愈来愈多,他无暇多思,定了定心,就照黑氅人所传口诀,振腕发剑,依式练习。
  那知方才听黑氅人解释,看来容易,此刻到了真正练习之时,就感到不对劲了。再三思索,又觉自己并没记错,但练来练去就是不像,这样足足耗了顿饭工夫,始终不是那会事儿。心中不禁又愧又急,一招剑式,会有如此难学,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突然间,他想起方才黑氅人接过自己软剑,扣到腰间的举动,暗想:“莫非这招剑式,必须从围在腰间时,出鞘发剑,才能学像?”
  一念及此,立时返剑入鞘,扣到腰问,然后澄志净虑,凝神而立,手握剑柄,突然一按吞口,不管他剑有没有出鞘,手腕一振,依式发招,但听“呛”然一声龙吟,一道青虹,快若掣电,绕身飞过!
  岳小龙一下练对了劲,那敢怠慢,身随剑旋,右腕摇动,剑身泛起一片寒光,光影之中,剑尖震荡。宽如无数道银蛇,向四外飞射出去:
  岳小龙剑势一收,止不住心头狂喜,练了半天,这回给自己盲人骑瞎马闯对了头!
  正在此时,突觉身后,有人轻轻叹息一声,道:“难为你总算领悟了!”
  这一声叹息,声音虽然不响,但却听得岳小龙大吃一惊!
  原来这叹息和说话之声,听来柔婉,分明是女子声音,但后音又有些像黑氅人的口气!
  岳小龙急忙回头瞧去,此时明月在天,清光如水,身后静悄悄的别说是人,连一丝风也没有!
  这时但听右首房间,呀然开启,凌杏仙很快奔了出来,瞧着岳小龙道:“龙哥哥,你没有睡觉,一个人还在练剑?方才说话的是谁呀?”
  岳小龙收起软剑,说道:“没有,方才黑氅老前辈来了,已经把剑谱收回去了,我怕忘了招数,就在庭前温习一遍。”
  凌杏仙听说主人已把剑谱收回,不觉披披嘴道:“真小气,我们又不会把剑谱吃下肚去的,干么连夜就要来讨回去呢?”
  岳小龙怕她再说下去,言语之中得罪了此问主人,连忙拦道:“老前辈已经知道我们练习了,才收回去,杏仙,快别多说,回房去睡觉吧。”
  一宵无话,第二天早晨,岳小龙、凌杏仙堪堪梳洗完毕。
  迎春已经端着早餐进来,一面说道:“岳相公、凌姑娘快请用早点了,我家主人刚才交待婢子,等两位用过早餐,就请到前厅去,有事相商。”
  凌杏仙问道:“是不是我们剑法练熟了,就要动身了么?”
  迎春道:“主人只交待这几句话,婢子不大清楚。”
  岳小龙道:“老前辈既然要我们去,自然有事,我们快些吃吧。”
  两人匆匆吃过早餐,就由迎春领路,朝前厅行去。经过两进房屋,从一道腰门进入长廊,迎春行近阶前,便自停步,回身道:“两位请进。”
  岳小龙、凌杏仙步入大厅,只见厅上下首,已坐着一对青年男女!
  男的年约二十四五,紫膛脸,女的不过二十出头,瓜子脸,肤色略黑,梳着一条又黑又亮的大辫。
  两人都穿了一身杏黄衣衫,正身而坐,目不旁视。
  迎春跟在两人身后,低声道:“两位请坐,主人就要出来了。”
  岳小龙、凌杏仙也不客气,各自在椅上坐下。
  过了不到盏茶工夫,黑氅人依然黑纱蒙面,披着一袭宽大黑氅,缓缓从屏后走出。
  黄衣男女和岳小龙、凌杏仙四人,慌忙从椅上站起。
  只听黄衣男女躬身说道:“弟子叩见师傅。”
  岳小龙心中暗道:“原来他们是主人的门下弟子。”
  心念转动之间,黑氅人已走到中间一把椅上坐下,黑纱中目光转动,伸手朝岳小龙两人一指,向迎春问道:“他们还没去易容么?”
  迎春躬道“主人没有吩咐,婢子不敢擅作主张。”
  黑氅人道:“先领他们易了容,再来见我。”
  迎春道:“婢子遵命。”说完,转身道:“岳相公、凌姑娘请随婢子来。”
  岳小龙感到不解,他怎的又要自己两人易容了?但心中想归想,人却站了起来,跟着迎春走去。
  凌杏仙看龙哥哥起身,自然也跟了过去。
  迎春把两人领到左厢,欠身道:“两位请进去吧。”
  岳小龙走在前面跨进房门,只见窗口一张横桌边上,坐着一个身穿灰布衣衫的瘦小老头,手执短烟管,正在悠闲的吸着旱烟。
  那瘦小老头一见两人走入,立即眯着眼睛,起身招呼道:“岳相公、凌姑娘请了。”
  这瘦小老头非别,正是那豆腐老丁!
  岳小龙怔的一怔,道:“原来是老丈。”
  豆腐老丁嘻嘻笑道:“正是,正是,老汉奉敝上之命,特地赶来,替几位易容来的。”
  说话之时,一手把旱烟管放到桌上,又道:“岳相公快坐下来,敝上已经等着了。老汉这就动手,替两位改变容貌。”
  凌杏仙道:“我才不要戴人皮面具,恶心死啦!”
  豆腐老丁赶忙摇手道:“姑娘放心,老汉不用人皮面具。”
  凌杏仙道:“那你用什么替我们改变容貌?”
  豆腐老丁笑了笑道:“江湖上用人皮面具,那是为了方便,只要戴上面具,一下就变了另外一个人,但人皮面具,无论制作的多精巧,都有一点缺点,就是没有表情,老江湖一眼就可以看的出来,你们要混进入家巢穴里去,万一露出破绽,那就非同小可!”
  凌杏仙口齿微张,正等问话。
  豆腐老丁用手指了指桌上几个瓦罐,接着又道:“老汉这种易容术,是用药物调制的,涂到脸上,只要不用咸水洗涤,就是几个月也不会掉,跟天生的一般无二。”
  岳小龙望了几个瓦罐一眼,暗道:“原来他还是易容高手!”
  心中想着,依言在一张木凳上坐了下来。
  豆腐老丁立时伸手扶起他脸颊,取过一团棉花,在瓦罐中醮着浓稠稠的药液,边涂边吹,好像漆工在漆着家俱一般。直等整个面颊和耳后项颈全涂遍了,才行住手,一面朝凌杏仙道:“现在该姑娘了。”
  凌杏仙问道:“这样就好了么?”
  豆腐老丁笑道:“那有那么简单,这是第一道手续,要等脸上涂汁全部干了,才能再做。”
  凌杏仙也依言坐下,豆腐老丁也在她脸上涂上了药汁。然后转身过去,用画笔替岳小龙仔细的画眉勾眼,忙了一阵,又替凌杏仙勾画。最后又在两人脸上轻轻抹了一层腊质药膏,才吁了口气,笑道:“好了,好了,两位照照镜子,是不是已经换了个人?”
  随手取过一面铜镜,递给了岳小龙。
  凌杏仙赶忙凑了过来,嚷道:“那里,快给我着。”
  两人揽镜一照,果然全都变了面貌,岳小龙本来丰腴的脸颊,此刻已然瘦削下来,双颧微突,连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几乎全都变了样子。
  凌杏仙一张圆圆的脸孔,也成了鹅蛋脸,眉眼之间和岳小龙生得极为相像,使人一望就可以看出他们是同胞兄妹。
  凌杏仙喜道:“龙哥哥,我很像你呢!”
  豆腐老丁吸着旱烟,笑道:“两位此去,要扮演的原是一对同胞兄妹。”
  岳小龙赞叹道:“老丈真是神乎其技!”
  豆腐老丁笑笑道:“小意思,老汉这是雕虫小技,不过眼下江湖上真正会此道的人不多了!”
  凌杏仙问道:“老丈,我们可以用水洗脸么?”
  豆腐老丁道:“冷热水都可以洗,就是不能碰上咸水。”
  只听门外响起迎春的声音,问道:“丁护法,你老做好了没有?”
  岳小龙暗道:“原来豆腐老丁也是他们护法。”
  豆腐老丁忙道:“好了,好了,”一面回头低声说道:“两位可以出去了,敝上大概等急了呢!”
  岳小龙、凌杏仙退出厢房,回到厅上。
  黑氅人朝边上一指,道:“你们坐下来,我有话要告诉你们。”
  他说的甚是严肃,岳小龙、凌杏仙不由自主的在下首两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黑氅人一摆手,两名青衣使女手托木盘,走到两人面前。
  只听黑氅人道:“这是你们的东西,快收下了。”
  岳小龙往木盘中一瞧,只见平放着一柄银穗长剑,一鞘二十四支大白钉,一百两一封,两封银子,一个扁形磁瓶,敢情是金创药。
  另外还有一枚朝天金钱,岳小龙认出正是彩带门的东西,自己身上也有一枚,那是罗菊影要把自己引到彩带门下,才送给自己的。
  长剑下面,还压着一封密缄书信,不知是写给谁的,
  岳小龙不禁怔的一怔,抬目朝黑氅人望去。
  黑氅人道:“你不用犹豫,这都是你们随身携带之物,快收好了,我再告诉你们。”
  岳小龙听他这般说法,心知必有缘故,当下就把长剑佩到身上,其余的东西,也一一收好。凌杏仙的盘中,同样是有一柄银穗长剑,一袋太白针,一块吸铁石,一瓶金创药,和一枚朝天金钱。凌杏仙看龙哥哥收下了,也自把长剑佩好,其余的东西,都收到革囊之中。
  两名青衣使女等两人取过东西,立即退了下去。
  黑氅人从大袖中取出两张白纸,随手递给伺立身旁的迎春,一面说道:“华山派门下,男弟子使用太白钉,女弟子使用大白针,均系独门手法,我已在纸上写的甚是清楚,你们在路上略加练习即可使用了。”
  迎春接过白纸,送到两人跟前。
  岳小龙心中一动,暗忖道:“他要自己两人,练习华山派的剑法和暗器,莫非是要自己去冒充华山派的人?”一面伸手接过白纸,举目一瞧,纸上果然画着发射大自钉的各种手势,每一式都有细字注解,十分详尽,这就把纸片摺好,揣入怀中。
  黑氅人道:“你们已经由丁护法改变容貌,从现在起,你们就是华山派纪叔寒的子女了,兄名纪念勋,妹名纪敏,是同胞兄妹。纪叔寒是华山掌门人范云阳的师弟,号称云里飞。以轻功指法,名闻江湖……”
  凌杏仙问道:“我们假扮的纪念勋,纪敏兄妹,那是确有其人了?”
  黑氅人道:“自然确有其人。”
  凌杏仙道:“这恐怕不妥吧,万一给人家当场戳了。该怎么办?”
  黑氅人冷哂道:“你们只管放心,纪念勋兄妹两人,已为我们手下请来了,有谁知道你们是假扮的?”
  岳小龙心中暗道:“是了,方才这些东西,敢情是从他们身上取下来的了。”
  黑氅人续道:“他们此去是奉乃父之命,赶赴铜沙岛,参加三月十一日在岛上举行的一场大典,那封信,就是纪叔寒的亲笔,说明自己无法参与盛典,特派子女代表参加,你们每人有一枚金钱,就是进入该岛的凭证。”
  说到这里,朝坐着的黄衣男女一指,道:“他们是终南派掌门人钟子期门下杨宏勋、姚玉琴。”
  岳小龙心中暗道:“看来这两人也是改扮的了,方才自己明明听他们叫黑氅人师傅。”一面连忙朝两人拱拱手道:“原来是杨兄,姚姑娘。”
  黄衣男女也拱手还礼,杨宏勋含笑道:“纪兄请了。”
  黑氅人道:“纪念幼和杨宏勋,双方原是好友,此次是在灵宝遇上的,才结伴同行,你们此去,一路行止,自有杨宏勋安排。路上切忌互相询问,须知对方在会期间,必然派出多人,沿途都有耳目,稍一不慎,即有杀身之祸,你们都要记住了。”
  岳小龙道:“在下记住了,只是在下有一疑问,还望老前辈指点?”
  黑氅人道:“什么事?”
  岳小龙道:“我们到了铜沙岛,不知该如何行动?”
  黑氅人道:“你们两入原是查访尔母下落去的,旁的事就不用多问。”
  凌杏仙抬头问道:“老前辈知道姑妈确是被他们掳到铜沙岛去了么?”
  黑氅人道:“我虽然无法确定,但目前江湖上除了这帮人行踪诡秘,在暗中兴风作浪,就别无可疑人物了。”口气一顿,接着说道:“我原不打算要你们前去涉险,但看在你们一片孝心份上,才让你们跟杨宏勋同去,只是不论尔母是否确在岛上,你们都不可轻举妄动。”
  岳小龙道:“老前辈之意,那是说纵然家母确系他们掳去,在下也不能出手了?”
  黑氅人微嘿道:“凭你们这点微未之技,只要稍露表迹,只怕连性命都保不住,还想在岛上救人么?”忽然语气一缓,徐徐说道:“此事我已有安排,你们目前毋须多问,放心去就是了。”
  杨宏勋躬身道:“师傅还有什么指示么?”
  黑氅人道:“没有了,时光不早,你们也该动身了。”
  话声一落,起身朝厅后走去。
  杨宏勋、姚玉琴、岳小龙、凌杏仙四人,也同时站起身来,目送黑氅人走后。
  杨宏勋朝岳小龙点头道:“纪兄,我们该走了。”
  岳小龙拱手道:“在下兄妹,今后要杨兄多多指教。”
  杨宏勋道:“纪兄好说,我们该是互相照应才对。”
  姚玉琴一把拉起凌杏仙的手,笑道:“纪姐姐,我们先走吧,让他们崂叨去,男人们见了面,就喜欢俗不可耐的客套,表示他们都是君子。”
  凌杏仙觉得姚玉琴个性爽朗,自己和他还是第一次见面,就亲如姐妹,心中也十分高兴,就跟着她往外跑去。
  杨宏勋回头笑道:“我这师妹,平日里就像没缰野马,纪兄莫要见笑。”
  岳小龙听他一口一声叫着自己“纪兄”,听来甚是蹩扭,忍不住问道:“杨兄原来的称呼,兄弟还没请教。”
  杨宏勋微微一笑道:“铜沙岛回来之后,兄弟自当奉告,目前还是不说的好。”
  岳小龙脸上不禁一红,心想:“交浅言深,自己真是不该有此一问。”
  杨宏勋见他没作声,歉然道:“我们此行,关系重大,纪兄幸勿见怪才好。”
  岳小龙道:“杨兄说的极是,兄弟怎敢见怪?”
  杨宏勋道:“出了此大门,纪兄就不可再提此地的事了。”
  岳小龙道:“兄弟记下了。”
  两人边说边走,步出大门。
  岳小龙暗暗留神,目光朝四外一瞥,但见这座巨宅四周,峻峰围绕,前面是一片十来亩大小的草坪,两边古木参天,果然座落在群山之中的一处山谷里面:
  草坪上停着一辆宽大马车,凌杏仙、姚玉琴两人,敢情早已钻到马车里去了。
  杨宏勋举手道:“纪兄请上车吧。”
  岳小龙不再客气,跨上马车,杨宏勋也跟着上来。
  这车厢里面,甚是宽敞,凌杏仙和姚玉琴早已并肩坐在中央,岳小龙,杨宏勋就在左右两边横头坐下。
  车夫不待吩咐,放下皮蓬,一声吆喝,两匹健马立即洒开四蹄朝前驰去。
  岳小龙只觉车中甚是黝黑,看不到四外景色,心中暗暗忖道:“他们这一举动,分明是不让自己认出路径了。”
  心中想着,不觉回头瞧去,只见杨宏勋一上车就闭上眼睛,倚着车篷假寝。敢情是怕自己和他多说,只好也闭上眼睛,倚车而坐。
  只有凌杏仙、姚玉琴两位姑娘家,一直在喁喁细语,说个没完,有时还吃吃轻笑,好像谈的甚是起劲。
  车子在不住的颠簸中前进,似乎拐了不少弯,但车行速度,却是丝毫不慢。
  也不知奔了多少路程?
  也不知该是什么时候了?
  杨宏勋也没有吩咐停车打尖,只是任由那赶车的一路疾驰。
  车中早已备好了食用之物,用食盒装着牛肉、卤蛋、包子、煎饼,另外还有一大壶浓茶,大家就在车上吃着裹腹。
  天色已经黑暗下来,马车还是没有稍停。
  岳小龙心中暗暗奇怪,忖道:“难道自己四人,就这样挤在车上过一夜不成。”
  凌杏仙在车里整整呆了一天,心头感到气闷,忍不住吁了口气,道:“天都已经黑下来了,我们怎么还不到么?”
  姚玉琴道:“这要问大师兄才知道,我们该在哪里打尖?”口中说着,一面抬头叫道:“大师兄,我们要到什么地方,才能休息?”
  杨宏勋应道:“就在前面,快到了。”
  车声辘轳,又行了顿饭工夫。
  黑暗之中,杨宏勋低声道:“咱们该下车了,大家跟我下去。”
  话声一落,伸手掀开车篷,纵身朝下跃去。
  岳小龙心中暗暗奇怪,车子还没停妥,他怎的先跳下去了?
  只听姚玉琴催道:“纪兄快下去呀!”
  岳小龙弄不懂何以要在车子奔行之中,跳下车去,但姚玉琴既然已在催促了,只好身形一侧,手掀篷,跟着往下跳去。等他飞落地上,凌杏仙、姚玉琴也相继翩然飞落,一辆空车,像风驰电卷一般,绝尘而去!
  岳小龙举目四顾,只觉此处前不靠店,后不靠村,不知何以要在这里下车?心念转动之际!
  只见一条黑影疾快的朝路右一片松林中投去,同时传来杨宏勋的声音,喝道:“纪兄,快进来!”
  岳小龙急忙纵身掠起,跟踪入林,凌杏仙、姚玉琴也很快的跟了过来。
  四人堪堪进入林中,只听来路上响起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一匹快马打林前驰过,依稀可以看到马上坐着一个劲装大汉,伏鞍加鞭,急驰而去。
  姚玉琴低声道:“大师兄,这厮像是跟着我们车子来的?”
  杨宏勋没作答,回头道:“纪兄请随兄弟来。”
  说完,转身穿林而去,循着林边一条小径走去。
  岳小龙跟在他身后,心中暗道:“原来自己这辆马车,早已被人家盯上了,难怪自己等人,要在车子奔行之中,一个个的飞身下车。”
  四人一路急行,走了约摸一盏热茶工夫,只见水塘边上,缘杨垂堤,竹篱茅帘,隐约透出灯光。那是一个种田人家,杨宏勋也不叩门,一手推扉而入。
  岳小龙、凌杏仙,姚玉琴三人跟着跨入屋中。
  杨宏勋回头道:“师妹把门关上了。”
  姚玉琴依言掩上柴扉,一名庄家汉子匆匆走出,也没说话,替大家打来了洗脸水,接着又端出四碗茗茶。
  杨宏勋含笑道:“大家都累了,快请洗把脸,喝口茶,今晚咱们就在这里休息了。”
  大家洗了把脸,各自在板凳上坐下休息。
  庄稼汉子收过脸盆,抹了抹桌子,就转身进去,一会工夫,端出四菜一汤,和一桶白饭,放在桌上,就默默退出。
  杨宏勋站起身。朝三人招呼道:“来来,大家不用客气,吃饭了。”
  岳小龙心中暗想:“这大概是黑氅人手下早已安排好的,即此一点,可见他手下人手众多,办事填密,只不知他们究竟是什么路数?”
  吃过晚餐,杨宏勋要凌杏仙”姚玉琴到右边一间房中安息,自己和岳小龙住到左边一间房中。
  岳小龙和他住在一起,自然没话可说,各自上床睡觉。
  第二天黎明,天色还没大亮,杨宏勋就叫醒大家,匆匆吃过早点,由他领头,离开农家。
  走了半里来路,只见路旁一棵大树底下,停着一辆马车,一个头戴破毡帽的老头,正在替轮轴添油。杨宏勋也不和他说话,指挥大家上车,随手放下了车帘。
  那驾车老头也不问大家要去哪里,跨上车头,驾车就走。
  这一天,当然又没有在中途打尖,大家仍然在车上吃着干粮裹腹。
  傍晚时分,杨宏勋掀开帘子。朝车外望了一眼,回头道:“兄弟和姚师妹,前面就要下车了,贤兄妹可乘此车,直入城中,找一家客店落脚。”
  岳小龙听的一怔,问道:“杨兄两位不是要和我们同去铜沙岛么?”
  杨宏勋道:“咱们不能同行,这里有一张路程单,贤兄妹只要依单行事,就错不了。”说完,递过一个纸团,塞到岳小龙手上,不待岳小龙多问,转过头去,说道:“姚师妹,咱们该下去了。”
  话声一落,一手掀帘,闪身纵下车去了。
  姚王琴小嘴一噘,气道:“大师兄就是这么气人,什么事都不肯和人家说明。”但她固杨宏勋已经飞身下车,只好站起身子,叫道:“纪姐姐,再见啦。”
  身形一闪,跟着纵出车外。
  马车丝毫没停,依然双轮滚转,朝前飞驰。
  凌杏仙披披嘴道:“这姓杨的行动鬼祟,真讨厌死啦!”
  岳小龙用手肘轻轻碰了她一下,说道:“杨兄是奉命行事,你这是错怪他了。”
  不多一会,马车已经驰进城门,在一条大街上停了下来。
  那驾车老头替两人卷起车帘,含笑道:“两位客官,柘城已经到了。”
  岳小龙可不知朽城是什么地方,口中漫应一声,便和凌杏仙一同下车,举目瞧去,原来他车子已经停在一家客店门首。
  驾车老头等两人一下车,就掉转车子,策马疾驰而去。
  这时店中伙计早已三脚两步的迎了出来,哈腰道:“两位贵客请到上房休息。”
  岳小龙点点头,由店伙领到上房,要了一问双铺房间。
  店伙送来茶水,便自退出。
  凌杏仙掩上房门,悄声问道:“龙哥哥,那姓杨的给你一个纸团,他写了些什么?”
  岳小龙探手取出纸团,打开一瞧,只见上面写着:
  “一、贤兄妹可在拓城购置马匹,沿官道东行,经怀远、滁州、至浦口渡江,到达镇江之后,即须佩挂朝天金钱,男左女右,自会有人接待。
  二,如有人盘问兄弟,可说咱们在灵宝相遇,但贤兄妹因奉有父命,对赴铜沙岛之事,严禁向人道及,因此相偕同行至临汝,即与弟作别,雇一马车,取道柘城,即为避弟之故。
  三、阅毕之后,请即付炬,知名具。”
  凌杏仙看完字条,不解的道:“既然大家都是同赴铜沙岛去的,干么还要互相隐瞒,这不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岳小龙随手把字条在灯上烧了,一面说道:“也许这赴铜沙岛之事,华山派和终南派都不愿人知。”
  一宵无话,翌日,岳小龙托店伙买了两匹马,就并辔登程。
  镇江,又名京口,是运河和长江交叉处,长江以北的货物,多集此转运,商业鼎盛。
  这天午牌方过,岳小龙、凌杏仙赶到镇江。
  他们已在入城之先,取出了“朝天金钱”,男左女右,佩在腰间。进得城来,但见街道宽阔,商肆林立,行人熙攘,十分热闹!
  两人策马徐行,例览着街头景物,终于在横街口上一家大酒楼门前,停下马来。
  这家酒楼,开设在十字街口,十分气派,楼前一块横招牌,金碧辉煌,写着“江山第一楼”五个大字。
  两人刚一停马,就有伙计迎了上来,拢住马头,伺候岳小龙、凌杏仙跨下马背,一面躬身道:“公子、小姐,请高升一步,登楼雅座。”
  岳小龙随手把缓绳交与了伙计,就偕同凌杏仙进入大门,登上楼梯,举目一瞧,但见楼上食客满座,差不多已有八成以上的座头,猜拳赌酒,好不热闹?
  岳小龙目光转动,找了一张空桌坐下,举手一招,叫道:“伙计。”
  一名店伙赶紧跑了过来,放好杯筷,哈腰问道:“公子爷要些什么酒菜?”
  岳小龙道:“我们不吃酒,你吩咐厨下,做四样好莱,来饭就是了。”
  店伙答应一声,转身而去。片刻之后,店伙陆续送上饭菜。
  岳小龙、凌杏仙端起饭碗,举筷吃菜。
  忽听一阵橐橐履声,一个身穿破旧青衫,脸色苍白,留着几根鼠髭的中年落魄文士,缓步走了过来,在两人对面一张桌上坐下。
  店伙跟着过去,问道:“相公要些什么?”
  落魄文士抬头朝四下看了一眼,他那双昏黯无神的目光,落到岳小龙桌上,自言自语的道:“有肴无酒俗了人,年纪轻轻,看来倒还有些书卷气,偏偏不会喝酒,糟遢佳肴?岂不也成了俗物?”
  说着连连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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