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长安遇仙




  进入六福赌场的主大堂,徐子陵立即明白雷九指为何可从赌场的布局风格,认出这赌场属香家的系统。
  乍看这里并不像彭城香家著名把妓院和赌场结合起来的格局,但形虽非却神仍在。
  首先是赌桌赌具以至家私摆设,同样是华丽讲究。
  其次是六福赌场主大堂内赌桌的数目,亦是依五行阵法布局,刚好是二十五张桌子,与彭城香家赌场如出一辙。
  第三,也是最明显的,所有荷宫女侍,均是绮年玉貌的美女,衣着虽比较庄重,但都经过一番精心设计,把她们动人的身段表露无遗,比袒胸露臂更为诱人。
  主大堂的四壁炉火熊熊,令大堂比之外面的天地成截然不同的另一温暖世界,加上大堂挤满宾客,热闹喧天,更是充满醉生梦死的气氛。
  徐子陵略站片刻,仍未感到受人监视,遂在大堂内随意走动,在其中五张赌骰宝的桌子下注,四胜一负,由于下注颇重,很快给他赢来近百两筹码。
  记起雷九指的吩咐,见主大堂赌的不是骰宝就是番摊,遂往内去。
  另一进大堂地方较小,只有主大堂的一半,却有侧堂相连,合起来等若主大堂的面积,另一端尚有入口,挂上“贵宾厅”的牌子,有大汉把守,显然不是任人随便进入。
  中内堂赌的正是牌九,亦是二十五张赌桌,每桌分设四个、六个或八个位子,桌子比外堂的大桌小一半。没位子的赌客可依坐下与庄家对赌者的胜负下注定输赢,所以每张桌子都围满人。
  徐子陵挑选挤得水泄不通的一张赌桌趁热闹,到挤近时才明白为何此桌特别受欢迎,原因在其中一张椅子坐着位干娇百媚的女赌客,做庄家的虽亦年轻貌美,但相比之下立时黯然失色,只像伴着明月的小星星。
  此女如花似玉,艳光迫人,比之虹夫人更胜一筹,但亦如虹夫人般似非良家妇女,神态风流,目光大胆,取牌摊牌手法熟练,下注重而狠,不时发出银铃般的娇笑声,为紧张的赌局平添不少热烈气氛。
  除女庄家外,其余五个位子分别给四个年青公子哥儿和一位中年胖汉占着,其他人只能在外围下注。
  美女的目光不时巡视围观的人,目光扫过比其他人高出半个头的徐子陵时,膘他一眼后便若再不在意。
  徐子陵只看她那份筹码,便知她是大赢家,而女庄家更是香额隐泛汗光,可知她是输得慌了。
  发牌。
  庄家变戏法似的把牌九牌叠成两张一组,再掷骰定点数,决定谁先取牌。
  牌九有正、大、小三种赌法,正牌九的打法是二至四人,各领六张牌,庄家则摸七张率先打牌,出牌后备家依次摸牌、出牌、碰吃,只要手中牌组成两副花色加一夷牌,便是“糊”出,推牌得胜。
  大牌九是以四张为一组,再分两组以定胜负。看是否成对或以点数定输赢。对子以天、地、人、和、文子、与武子排列。
  小牌九在赌场最常见,因可供更多人共赌,只以两牌为一组定胜负,计算的方法与大牌九相同,只是少一组牌。
  刻下赌的是大牌九,故每人取牌四张。
  今趟美女拿的显非好牌,只见她拿牌一看,立时轻皱眉头,神情仍是美丽迷人,充满醉人的风情。
  她忽又哈哈笑起来,花枝乱颤的样儿,看得众人无不意乱神迷,玉手一翻,牌面向上,竟是一副人六配人五。
  到庄家翻牌时,围赌者无不起哄欢呼,原来竟配不成对,全军尽墨。
  徐子陵暗忖,若要显露锋芒,这刻就该把庄接过来由他去推,不过这种高调的做法当然不适合他扮作职业赌徒的身份,遂往另一桌走去。
  这桌赌的是小牌九,推庄的手风极旺,铩羽者起身离座不绝,徐子陵趁机入座,先败两局,输掉二十多两。
  到第三局时押下五百两筹码,登时人人侧目。女庄家亦紧张起来,如此豪赌,即管在长安这种大赌场,也不常见。
  连看三铺后,徐子陵依雷九指传授的秘法,再凭过人的记忆力和比常人锐利百倍的目光和特别的手法,无论如何洗牌,他亦能追踪其中最重要几只牌的位置,只要能影响殷子落下的点数,他有七、八成把握可胜出。
  就在此时,他感到有对锐利的眼睛在盯着他,那是个矮小的中年人,只看推庄的女子多次望往他,好像想向他请示的样子,晓得他该是赌场方面的人。
  围观的男人忽然一阵哄动,竟是邻桌那美丽的女赌徒挤进来趁热闹,这样多出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儿,气氛立时不同。
  美女的目光落在他的赌注上,又移往他脸上;可是徐子陵却故意不理她,摆出对她全无兴趣的样子。
  女庄家纤手一扬,三颗骰子落在铜盘内,先是飞快转动,接着逐渐缓下来,变成各自滴溜溜的滚翻。
  徐子陵送出一注长生真气,由涌泉输出,透过地面,再沿桌脚游往盅盘。普天之下,真气比他深厚的人非是没有,但能将真气运转遥控到如此骇人听闻的境界,恐怕只有寇仲能和他相比。放而纵使有行家在旁,亦休想可看破他在暗中弄手脚。
  骰子终于停下。
  庄家依点数发牌。
  徐子陵双目射出锐利和冷酷的神光,盯着身前的一组牌,既不拿牌来看,也不像一般赌徒般用手去探牌底,似乎能看穿排九牌的虚实。
  庄家显然拿到大牌。精神一振的娇呼道:“开牌!”
  众赌客纷纷摊牌,都是些地八、人六、红四的小牌,给庄家的天八统吃。
  当众人目光全落在徐子陵身上时,徐子陵从容自若的翻牌示众,围观者无不惊羡赞叹,原来竟是对至尊,依惯例庄家须赔双倍。
  庄家求助的望向那中年人,那人低声道:“照赔吧!”
  说毕掉头离开。
  徐子陵收筹码时,那美女道:“这铺庄让我来推。”
  庄家如获皇恩大赦,连忙让座,若由客人推庄,赌场只抽头串,若赌注够大,可获利甚丰。
  徐子陵长身而起。美女刚坐入庄家的椅子,愕然道:“不赌了吗?”
  徐子陵迎上她的目光,含笑摇头,径自离开,众人哗然起哄。
  美女低骂道:“没胆鬼!”
  徐子陵无动于衷的把筹码兑换后离开赌场,刚跨出主大堂的门槛,一名大汉迎上来恭敬的道:“这位大爷,我家公子请你过去说两句话。”
  徐子陵大感错愕,循他指示瞧去,赌场正门广场处其中一辆马车,车窗的帘子刚给人掀起来,露出坐在车内者的容貌。
  徐子陵虎躯一颤,暗叹一口气!乖乖的走过去低声道:“公主别来无恙。”
  车内男装打扮的“东溟公主”单婉晶沉声道:“你若不想当街当巷的与人大打出手,就给我上来吧。”
  寇仲一边查看卷宗,顺道向两位“助手”探听口风。
  他们既得刘政会的吩咐,更知寇仲乃皇上与贵妃看重的大红人,兼且不须戒忌,寇仲问的又是旧隋的事,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令寇仲对杨素当时的情况,有进一步的了解。
  隋文帝杨坚是非常干练而有政治手腕的开国帝君,政绩斐然,却有个严重的缺点,就是极重猜忌之心。
  不知是否怕人重施他自己的夺国故技,开国大臣大多获罪不得善终,功臣刘防、郑译、梁士彦等先后被诛。
  杨坚又喜怒无常,手段严峻,所以群臣伴君如伴虎,惶恐不可终日。
  杨素是少有能得善终的隋朝大臣,他全力助杨广废太子杨勇登上帝位,其中更可能煽动杨广毒杀皇父杨坚,正是为求自保的一种手段。
  问题来了,假若杨素的秘密宝库是在杨坚执政时由鲁妙子策划建立,此事必须非常隐秘,以避杨坚的耳目。
  在这种情况下,杨素绝不会在自己名下的宅院内动工兴建秘道宝库,若给杨坚发觉,任他杨素舌粲莲花,也将百词莫辩。
  寇仲敢肯定杨素只会在表面上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地方兴建宝库。
  杨坚任命宇文恺于开皇二年动工建新城,不到两年迁入新都,大赦天下,此后城内不断大兴土木,直至今天。
  照道理若于新城初建时开凿地下库藏,最易掩人耳目,因当时形势混乱。只是杨坚诛杀大臣,始于开皇六年杀刘防,故杨素生出警觉,兴起建造宝库之心,该是开皇六年后至仁寿四年杨坚驾崩十八年间兴建的。
  最有可能是上半截的九年,在这段时间内,开国功臣差些给诛杀殆尽,杨素不害怕才怪。
  令寇仲最头痛的是在这期间于跃马桥附近各里坊兴建的宅院达百所以上,还不包括扩建的,他难道逐家逐户的去明查暗访吗?
  头昏脑胀时,刘政会神色凝重的回来,坐到他旁,一言不发。
  寇仲提心吊胆的问道:“什么事?”
  刘政会沉声道:“你两人给我出去。”
  两人见他脸色不善,连忙退往室外,还关上室门。
  寇仲心叫“来啦”,旁敲侧击道:“皇上是否知道我在这里。”
  刘政会摇头长叹。
  寇仲放心少许,旋又为他担心,道:“有什么事,刘大人放心说出来,说不定我可请娘娘为你想办法。”
  刘政会微微一怔,露出意外和感动的神情,道:“先生误会啦,我并不是为自己的事忧心。”
  寇仲轻松起来,道:“那就好了。”
  刘政会又再叹一口气,愁眉不展的道:“年晚才来这么一件事,真不?呛谜淄贰?”
  寇仲好奇心大起,以退为进的道:“若是不方便,刘大人不必告诉我。”
  刘政会道:“这并非什么秘密。很快消息会传遍长安,皇上下旨时,太子殿下、秦王、齐王和裴寂、封德彝、陈万福等全在旁听着。”
  寇仲差点想给他一脚,催他快些说出来,道:“究竟是什么事?”
  刘政会一字一字缓缓道:“皇上命我把通训门、通明门和嘉门三道官门堵塞。”
  寇仲一头雾水道:“皇上要堵塞三道门,只届小事吧!”刘政会道:“这三道门却是非同小可,通训门是东宫和太极宫的唯一通道,嘉、通明两门则连贯掖庭和太极中宫,太子殿下以后要到太极宫,只能从承天门或玄武门入宫。”
  若徐子陵在此,定可明白李渊的用意,把出入通道限制在两道大门中,在安全和防守上自然是稳固多了。
  寇仲一时仍末明白李渊此举的动机,一呆道:“皇上想加强出入通道的控制。自有他的道理,刘大人为何如此忧心忡忡。”
  刘政会苦笑道:“这些事实在不该告诉先生的。”
  寇仲压低声音道:“小人对宫内太子殿下和秦王的斗争所闻,所以没什么该知道或不该知道的问题。”
  刘政会苦笑道:“皇上此举,令人感到危机更是迫在眉睫。皇上颁令时,谁都不敢说半句话。现在请恕小弟要失陪,因为必须立即去安排一切,否则不能于过年后如期施工,先生请见谅。”
  寇仲把抄下的资料纳入怀中,长身而起道:“刘大人不必相送,我已是识途老马,懂得如何离开。”
  刘政会不好意思的道:“待小弟办妥皇上的事,再和先生把酒详论古今建筑的发展。”
  寇仲暗忖心领了,匆匆离开。
  雨雪仍洒个不休,寇仲寻宝的热情和希望,也像寸雪般冰寒刺骨,再没有半丁点儿的信心和把握。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