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梭传柬


  夜幕低垂,一轮皎洁的明月,若银盘也似,自东方缓缓升起,柔和的光辉,轻轻笼罩大地,也笼罩着一片只有数十户人家的荒村。
  这小小的村落,便是三姓集。
  这时,在三性集村尾,有一栋孤零零的土屋,门前,尚挂着一方色褪漆落的招牌,上面写着四个已经变得模糊不清的字“张家老店”。
  店门口,这时却极不相衬的栓看六匹高大的骏马,这六匹矫健的骏马,拴在这破旧的店门外,不是透着有些离谱么?
  但是,这却正是大旋风白孤、红面韦陀战千羽及江青等四人所驻足的那家酒店啊!
  这家残破的酒店,只有一间正厅,里面摆设着几张简陋的桌椅。
  这时,正厅内的木桌,己完全并排在一起,上面摆满了热腾腾的菜肴。
  江青、夏蕙、钱泰、祝颐与白孤、战千羽等六人,正围桌而坐,吃喝得兴高采烈。
  酒店掌柜的,乃是位年约五旬左右的矮胖老人,他正为厅内加燃起两盏油灯,马不停蹄的来回张罗看。
  坐于首座的红面韦陀战千羽,这时喝了一口酒,说道:“来,江贤弟,大家不要拘束,尽量填饱肚皮……”
  大旋风白孤笑道:“好不容易吃到战老儿一顿,今天非叫你大大破财不可!”
  战千羽大嘴一咧,手抚秃顶,洪声道:“老旋风,钱财有如浮云,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更如流水自指缝泻逝,哈哈,老夫绝不肉痛……”
  这时,江青已举杯与白、战二老连干三杯。
  白孤一面提壶为江青斟酒,一面说道:“老弟台,适才你骤见老夫之际,恐怕已准备与老夫功手了吧?”
  江青面上一热,腼腆的傻笑了一声,白孤又道:“这也难怪,若老夫昔日未明真相,今天见到你,也非要大打出手不可!”
  白孤这番话说得夏蕙等三人如坠五里雾中,他们尚不知晓,到底江青与白孤二人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误会。
  江青低啜了一口杯中醇烈的烧刀子,说道:“昔日白兄未待小弟解释,便骤而出手相逼……其实,杀害白兄拜弟之人,实是那黔灵三魅中,老二仇忌所为。”
  白孤用力颔首道:“不错,老夫当时眼见拜弟惨死,死因又似是中了苗荒千盅子那灭魂香雾之毒,故未怀疑到黔灵三魅身上,当时急怒交加之下,便几乎使江弟对老夫终生怀恨。”
  江青一笑道:“在下甚为了解白兄当时心情,所以一直欲寻白兄解释此事……那日在下被黔灵三魅老大胡同,劈落壁间深洞后,便遭到”轮回神火”的烤炙,恢复如今面目,若不是有白兄这一段事插在其中,小弟却未见得会如此幸运哩……”
  白孤眼见在座各人,全以迷惑的神色,聆听着自己二人的谈话,他明白各人尚不知晓自己与江肓之间,昔日到底有着什么梁子。
  于是,白孤便略约将三年前,阴阳崖底紫龙秘穴夺宝及自己拜弟因而丧生之事,为各人扼要的讲述了一遍。
  他此刻又呵呵笑道:“若不是黔灵三魅的老大胡同,一掌将江贤弟震入崖洞之内,江老弟怎能恢复如今的俊俏模样?老夫又怎会对胡同起了疑心?”
  江青这时急急问道:“当时白兄又怎会怀疑到胡同的身上呢?”
  白孤微微一笑道:“老夫当时只是一时悲愤蒙心,却不是个三岁幼童,那胡同出人意料的一掌将你震落崖洞后,老夫不由得疑心大起,因为,你身上当时尚怀有几件龙穴异宝,大家想抢都来不及,如何尚会没头没脑地将你震落崖洞呢?胡同此举,定然含有深意……老夫细一寻思之下,立时恍然大悟,定是那胡同因你知道一件秘密,而这件秘密,又关系他切身的利害,故而他才宁舍异宝而将你劈落崖洞,以图灭口……老夫又猜忖你所知晓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对他如此不利呢?而令这老小子在你正待开口与老夫说话之前,便猝然出掌暗袭?经老夫细一推敲之下,便得到一个结论,便是,你定然知晓那杀死老夫拜弟之人,而欲向老夫言明,胡同猝而暗袭,分明已暴露出他的弱点,因为,他若不是暗算老夫拜弟之人,便不用着如此急切……”
  “想不到大旋风白孤,头脑竟如此细密,只是,当时他却太也鲁莽,险些将自己一条性命送掉……”
  想着,他又启口道:“未知白兄事后如何处置?”
  大旋风白孤傲然一笑道:“嘿嘿!老夫拜弟的一条命,岂是如此廉贱么?当老夫推想出来之后,那胡同早已暗中溜走,老夫顾不得其它,当时即纵身追去!”
  江青急切的问道:“追上了么?”
  白孤又哈哈一笑道:“这还得感激老弟你呢!那胡同因早先与你对掌受伤,故而逃去不远,便被老夫追上,他当时尚图狡赖,坚不承认,但老夫费了一番手脚,将他制服后,又给这老小子吃了一顿苦头,他因忍受不住,始将情形全盘说出……”
  江青明白,在白孤知道拜弟死因之后,必然不会轻易放过仇人的,因此,他便没有再问,目光却向桌上凝神倾听的四张面孔微微一瞥。
  白孤举杯喝了口酒,一抹嘴角酒渍,又大声道:“老夫闻言之下,不由怒火中烧,一掌便将那老杀才劈了,又四处找寻那黔灵三魅的老三朱昆,可恨这小子却是命大,一直未把他找着……”
  江青忽然插口道:“黔灵三魅中的老二仇忌,已然在紫龙秘穴之中毙命。”
  白孤颔首道:“不错,这个老夫也听那胡同述及。”
  他说到这里,又一举手中酒杯,大笑道:“来,老弟台,老夫敬你这杯水酒,一则向贤弟赔罪,二则亦是感激老弟在紫龙秘穴中,将那杀害老夫拜弟的仇忌宰了,也等于替老夫洗雪此仇。”
  江青连道不敢,举杯与白孤干了。
  这时,红面韦陀战千羽哈哈大笑道:“自古以来,英雄不打不相识,咱们全体干一杯,庆贺白、江二位老弟化干戈为玉帛。”
  说罢,众人齐齐举杯一干而尽。
  杯觥交错中,云山孤雁夏蕙悄然一扯江青衣角,轻声道:“青哥,你那些英雄往事,怎么从未讲给我听过呀?”
  江青目光迅速向桌面上一瞥,亦低声道:“蕙……这些事情,我早晚也会给你知道的,以后的日子正长看呢!”
  夏蕙嫣然一笑,玉手轻握在江青手背之上。
  这时,天星麻姑钱素,向大旋风白孤道:“白前辈战前辈尚不知道,我家主人今日又将那白马红绫给挫败了。”
  白孤及战千羽闻言之下,不由微微一震。
  战千羽急切的问道:“江老弟,此事可真?”
  江青微微颔首,遂将日间客栈发生之事,娓娓道出。
  红面韦陀战千羽那红润的面孔,此际已被烈酒烧得更加油亮,他这时微喟一声道:“白马红绫这对小夫妻,在江湖上能博得今日名声,亦颇为不易,此二人行事正直,丝毫不苟,唯性情过于傲慢,目高于顶,因此,却得罪了不少武林朋友……”
  白孤又接口道:“白马红绫二人技出昆仑,尤得昆仑五伏罗漠之首,伏龙罗汉明月大师之宠爱,贤弟将那司徒宫打伤,只怕昆仑派不会干休……”
  江青心中虽然微有惊愕,却绝不畏惧,他哂然一笑道:“多谢战、白二兄指示……”
  他说到这里,又突然道:“不知昆仑派除了‘五代罗汉’外,还有些什么厉害人物?”
  白孤手捻着稀疏的胡髭,略一沉吟道:“昆仑派除了掌门人明禅大师外,便属‘五伏罗汉,青黄双绝’的武功为最高……那青黄双绝,乃是青衫客展平兴黄袍书生赵二忌,这青黄双绝与五伏罗汉,一在僧,一在俗,皆为明禅大师之师弟,金发红绫便是黄袍书生赵二忌的掌珠……”
  白孤正说到这里,心直口快的天星麻姑却急急问道:“白前辈,未知这些人的武功,较之龙虎追魂束九山等人如何?”
  白孤尚未及说话,红面韦陀已洪声道:“昆仑派掌门人明禅大师,闻说功力盖世,已达登峰造极之境,只是明禅大师佛理精深,名利之争看得极淡,世人从未见他亲自出手过……至于那五伏罗汉、青黄双绝,其中任何一人的武功,只怕也不会在龙虎追魂束九山之下……”
  此言一出,钱素立时惊得哑口无言,不安的向江青瞥去。
  江青豪迈的一笑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昆仑门下只要寻及在下,那么,即使利刃加颈,在下亦只有倾力以赴。”
  大旋风白孤一拍双掌,赞道:“好骨气,老夫到时定然助你一臂之力!”
  红面韦陀战千羽这时微一沉吟,缓缓的道:“白老儿如此一说,倒令老夫好生为难……”
  白孤环眼骙睁,大声道:“战兄,你有什么为难之处?”
  战千羽苦笑道:“昆仑派约五伏罗汉,虽与老夫素无交往,但青黄双绝中的青衫客展平,却与老夫有数面之缘……依老夫之见,不若由老夫出面,为江贤弟尽力从中斡旋……最好能化解这场兵凶之危……”
  白孤又紧接看道:“若是昆仑派不肯答应呢?”
  战千羽略一沉思,毅然道:“若昆仑门下,不肯赏予老夫这付薄面,那么,老夫亦只有得罪他们了……”
  大旋风白孤豪迈的一笑,一拍战千羽肩膀,洪声道:“老哥哥果然豪气干云,呵呵!昆仑门下虽然难缠,老夫便不信,他们就能把吾等给压扁了……”
  江青眼见红面韦陀战千羽,萍水之交,却如此维护自己,不禁由衷的感激。
  大旋风白孤的这股忠义之情,更是令江青难以忘怀。
  他激动的双手学起酒杯,朗声说道:“白、战二兄竟如此抬爱在下,更不吝下助,江青虽然未见畏惧对方,但对二位这关怀热情,却永铭五内。”
  在白孤、战千羽二人狂放的笑声中,三人又连干数杯。
  忽然,在江青以酒就唇之际,骤而又停杯不动,面色亦转为凝重。
  白孤及战千羽二人,目睹江青此状,不由皆感微怔。
  但是,随即二人面色亦倏然一寒。
  云山孤雁夏蕙等三人正感有异,大旋风白孤己狂笑一声,身形猝然急旋而出。
  但是,比大旋风更快,就在大旋风白孤身形始动的一剎那,一条淡淡的青色身影,已似闪电般先他掠出门外。
  大旋风哈哈一笑,笑声又逐渐摇曳而去……
  红面韦陀战千羽静坐不动,面含冷笑,他沉声对夏蕙等三人道:“吾等适才饮酒之际,已有道上朋友在屋外窥视……嘿嘿,老夫眼皮之下,还没有见过如此大胆之徒。”
  战千羽目光炯然,向这土室墙壁上,那扇尺许宽窄的窗户一瞥,又道:“夏姑娘,倘请尔等自加小心,老夫出外一探,稍停即来……”
  “来”字始才出口,红面韦陀的身形,已闪出室外,瞬息无踪。
  天星麻姑这时咕噜一口,将杯中残酒饮尽,呲牙一笑道:“夏姑娘,咱们最好散立于室内,围聚在一起,容易惹眼……”。
  夏蕙微微颔首,二人立即迅速离座而起,分立墙角。
  这时,那位矮胖如缸的酒店掌柜,却兀自坐在一只长条板木之上,摇头晃脑的打着瞌睡,毫不知晓室内发生之事。
  屋外,一片无尽的夜色中,江青此时正展开邪神嫡传的“百里流光”轻功绝技,宛若一颗流星的尾芒,以令人骇异的快速,追赶着前面一条匆匆逃逸的淡漠黑影。
  那条黑影的一身轻身功夫,极为卓绝,纵跃之间,宛若老猿越枝,迅捷妊活无比。
  江青暗中一哂,将身体一口至精至纯的真气,做着急速不息的流转,于是,他的身形立似黑夜中的一抹流虹,以无可言喻的去势,在原野中稍纵即逝。
  他这种速度,不由令人感到怀疑,是否尚为一个人类天赋本能所能做得到的?
  这时,前面的黑影已越来越近,江青嘴角浮起一丝微笑,潇洒的驾驭体内流转的真气,轻松已极的飘然而起,悠然而落。
  这时,他距那前奔黑影已不及寻丈。
  他可以看出前面这人,乃是个背影瘦长,头发灰白的老者。
  但是,这倾力奔跃的老者,此刻似乎尚不知晓,衔尾追来之人,已距自己仅隔咫尺之遥。
  也许,他尚正在为自己这身绝佳的轻功,而在沾沾自喜哩。
  江青暗中一笑,极为清雅的开口道:“前面那位老兄,跑了这么一大段路程,难道还不嫌疲倦么?”
  前行老者闻言之下,不由全身一宸,霍然回身。在如此快之下,这位老者的身形竟能骤然停住,他这身功力之纯,可见亦是非同小可了。
  江青微微一笑,飘然在这老者身前五尺之处止步。
  暗影中,江青渐自看清这老者的容貌。
  只见他双眉浓厚平板,极具威武之概,但是,双眉下的眼、鼻、口封极不均匀的挤在一起,与整个面部轮廓,显得极不调和。
  江青这时背负双手,和声道:“阁下为何方高人?未知窥探在下等人行动,有何用意?”
  这老者仔细向江青脸上凝住了一阵,微微颔首道:“果然金玉其貌,武学深渊……”
  江青见这老人忽出此言,不由暗中一愕,怔道:“阁下尚未回答在下所询……”
  老者倏而双目电睁,大声道:“想阁下必是那火云邪者江青了?老朽耿忠,江湖上有个匪号,人称入云神枪……”
  江青闻及这入云神枪耿忠的名号,觉得十分陌生,从未听人述及。
  他正在微微沉思,那耿忠又哼了一声,说道:“阁下名气虽大,然而在江湖礼数上却有失气度……哼哼,适才像阁下那样说话,未免太也欠缺风范……”
  江青估不到这入云神枪耿忠竟然反宾为主,不但不向自己解释适才行动的含义,反而教训起自己来了。
  他正自哭笑不得之隙,暗影中,黑衫骤掠,大旋风白孤那苍劲虎虎的语声已自响起道:“喔哟!原来是烟霞山庄的大管事,尊驾又在发什么穷威呀?”
  入云神枪闻声之下,急急抬头望去,一阵风声倏旋,大旋风白孤已落在地上。
  他唇角含看一丝讽嘲的笑意,冷然道:“耿大管事,咱们久违了,烟霞山庄的差事,还过得去罢?”
  入云神枪见白孤才一朝面,便毫不留情的向自己冷嘲热讽,不由气得老脸煞白,大声吼道:“白孤,老朽受飞索专诸全庄主厚待,自然食人之禄忠人之事,这又关阁下什么闲事?嘿嘿,须知老。夫亦未见得畏惧于你!”
  大旋风白孤狂笑一声,厉声道:“耿大管事,你便是给飞索专诸舐脚丫,老夫也只会放在心里做呕,老实说,阁下放着大好河山不去兴一番作为,却寄人篱下,听候使唤,这种天生奴才性之人,老夫却不屑与之为伍。”
  入云神枪原来也是武林中一个响当当的脚色,只是,在一次贫病交迫之下,被飞索专诸全立援助,故而他感恩图报,甘愿投效在烟霞山庄之内,任总管事之职。
  飞索专诸对他甚为器重,因此耿忠亦乐得清闲自在,不做他求。
  但是,他的一身功夫,原可在武林之中做出一番作为,只是为了感恩图报,却将他一身所学辜负了。
  他这时听到大旋风白孤的讽刺,不由有冤无处诉,直气得混身微颤,面青唇白。
  大旋风白孤昔年曾与入云神枪耿忠有过一段不算深的交往,但是,他却极为不齿耿忠投身烟霞山庄,做那仰人鼻息的差事。
  白孤这时又冷冷一笑,说道:“耿大管事,咱们虽然鼎林相别,各有天性,却自来是河井不犯,未知大管事因何雅兴大发,竟学起那下九流的勾当,凿壁听音起来……”。
  入云神枪耿忠这时再也忍不住白孤的讥讽,厉吼一声,双掌猛推而出。
  大旋风白孤哈哈一笑,叫道:“这就叫做‘恼羞成怒’!”
  叫声中,白孤始待出手相拒,空中却蓦然传来一声震人耳膜的长笑声。
  随着这阵中气十足的长笑声,一股令人口鼻皆窒的劲气,已自斜刺里急冲而到,与入云神枪袭来掌风相触。
  轰然巨震中,入云神枪耿忠立时歪斜着退出五步,空中那条人影,亦翻了个空心筋斗,飘然落地。
  入云神枪耿忠急怒交加中,仰首望去,只见在大旋风白孤身旁,这时已立着一位身形胖大,面色红润的秃顶老人。
  此老不是别个,正是那随后赶至的红面韦陀战千羽。
  战千羽声威极盛,在武林中人缘又好,人云神枪耿忠如何不识?
  他这时只觉血气微涌,双眼亦微感昏花,知道自己适才与战千羽对掌后,已然受了内伤。
  此刻,红韦陀战千羽大步踏前,沉声道:“老夫还道是谁?原来竟是昔日风云一时的入云神枪耿兄……”
  他说到这里,面色一寒,冷然道:“老夫与耿兄素无恩怨可言,耿兄竟深夜窥探老夫等言行,未知是何居心?”
  耿忠此时已是强敌环伺,四面楚歌,他心中极快的忖量了一下,始干咳两声,缓缓启口道:“兄弟料不到战兄亦在此处……嘿嘿,兄弟今夜此举,乃事非自主,实奉兄弟居停之命,特来投柬相邀……”
  战千羽闻言之下,不由微感一愕,疑惑的道:“飞索专诸全大侠与老夫素无交往,据老夫所知,全大侠与白老弟之间,亦似无相识,未知耿兄以此种方式投柬,邀请何人?”
  入云神枪神色之间,显得有些尴尬,他一指正负手卓立的江青道:“敝居停投柬邀请之人,乃是火云邪者江大侠。”
  耿忠此言一出,战千羽与白孤二人的四只眼睛,皆不由十分惊异的注视到江青脸上。
  江青双肩微耸,苦笑道:“兄弟与烟霞山庄订过一次约会,会期乃是明日,可是料不到烟霞山庄却如此尊重其事,专门派遣耿大管事前来投柬相邀……”
  江青言出无心,但这一声耿大管事,却又将耿忠听得老脸一热,有气发作不得。
  战千羽久走江湖,自然听出江青言语之内,尚有文章,但是,他却不再多问,向白孤使眼色,转首说道:“耿兄,既然如此,老夫等亦只好不再追究,不过,耿兄亦是久走江湖,吃过酸,喝过辣,称过字号的人物,今后有事,尽可堂堂正正而行,无庸如此缩首畏尾,这样做法,也未免显得太小家气……”
  战千羽说罢,向白孤江青二人招呼一声,头也不回的齐齐飞身掠起,消失于黑暗之中。
  入云神枪耿忠被战千羽抢白一顿,不由面色气得青一阵,红一阵,呆呆立于当地,良久,他才狠狠的一跺脚,反身自去。
         ※        ※         ※
  三姓集张家老店中。
  江青、战千羽、白孤等三人始才掠身入内,天星麻姑钱素已哇哇叫道:“公子,烟霞山庄的杂碎,可都是些老狐狸……”
  江青等三人不由一怔,这时,云山孤雁夏蕙自门后闪出,向江青低声说道:“青哥,适才你们离去后不久,室外忽然传来一阵奸笑,随着笑声,一支金梭突然破窗而入,插在桌上。”
  江青急急回首向桌上望去。果然那白木桌的正中,正斜斜插看一支长约尺许,通体金光灿然的锋利金梭。
  这时,红面韦陀战千羽急步行近,伸手将桌上金梭拔起。
  只听战千羽惊呼道:“啊!这支金梭竟是那九梭绝命冯雄之物!”
  白孤一听战千羽说出“九梭绝命冯雄”这六个大字,一向沉练的面孔上,亦不由微一抽动。
  他浓眉紧皱,沉声道:“战兄,你可是看准了么?”
  战千羽沉吟不语,却自那金梭尾部的一个圆孔中抽出一个纸卷,他并未展开,顺势交到江青手上。
  江青接过后,缓缓展开,只见一张三寸宽窄的玉版宣纸上,写着一行铁划银钩的苍劲字体:“明日午时,烟霞山庄内恭候大驾,全立拜上。”
  这一张不大的纸条上,却并没有写上江青的名字,也即是说,无形中对江青是一种藐视。
  这时,江青正自一笑置之,大旋风白孤已在咆哮道:“妈的,想不到耿忠这老杂碎,还在吾等面前耍这连环套,竟然用调虎离山之计,由另外一个人投梭传柬!”
  战千羽这时摆手阻止了白孤的叫骂,略一思忖,缓缓的道:“老实说,九梭绝命功力之高,绝不在我之下,他们之所以如此,据老夫推测,只不过给吾等一个下马威……”
  白孤此时犹自忿然道:“冯雄这老小子固然功力卓绝,他既然不含糊我们,大可以堂皇行之,耍这鬼域技俩,也不怕丢人?”
  战千羽佛摇摇头,向江青道:“江贤弟,你与烟霞山庄可曾结有什么梁子吗?否则他们也不用如此郑重其事,大费周章了……”
  江青微微一笑,遂将会泽城自己在酒楼之中,与双飞仙子冲突订约之事,向战、白二人说了。
  红面韦陀战千羽那红润的面孔,这时已变得十分忧戚,他微微一叹:“贤弟近月以来所结的仇家,皆是些极为难惹难缠之人,任是其中之一,已是令人无法应付……这烟霞山庄乃是武林中出了名的龙潭虎穴,其威名之盛,实不亚于昆仑门下……”
  红面韦陀战千羽行事,素来均极稳重,他此际不由寿眉紧蹙,在室中徐徐踱走起来。
  这时白孤仰首略一沉思,彷佛毅然决定了一件事,他大步行向江青,洪声道:“江老弟,你可愿折节下交,与老夫结为异姓兄弟么?”
  江青微一怔愕,随即正色道:“承白兄抬爱,在下只怕高攀不上……”
  白孤豪迈的一笑,大声道:“那里的话!火云邪者能与老夫结为异姓兄弟,老夫正感到无上荣幸呢!”
  他说到这里,拿了一个酒杯过来,在杯中注满了烈酒,张嘴一咬右手中指,几滴殷红的鲜血,已滴落在杯中。
  江青心中甚为激动b他尚是有生以来,首次结拜异姓兄弟,何况,这人更是大名鼎鼎的大旋风白孤。
  这时,他向白孤诚挚的一笑,亦依样做了。
  二人当即面门跪下,上对苍天。
  白孤正待开口说话,忽然几滴群血,宛似空中划过的流星,闪耀看猩红的光华,准确的落在二人身前的酒杯之中。
  随即一个胖大的身躯,也傍着白孤跪下。
  江青转眼一瞧,原来正是那适才尚在沉吟不绝的红面韦陀战千羽。
  白孤哈哈一笑,说道:“战老儿,咱们老兄弟早该有这么一天了,我还道你是畏惧了烟霞山庄的威势,而想将老弟我撒开了哩!”
  战千羽尴尬的一笑道:“为兄不过是是遇事稳重些而已……”
  这时,三人身旁又响起一个羞涩而惶恐的声音道:“江……江兄,我知道我不配……但是,我也想……”
  江青闻声循视,原来这说话之人,竟是那悄立一旁的祝颐。
  江青急忙起身,将祝颐拉至身旁,歉然道:“请祝兄恕在下一时失周,在下早思与祝兄结为生死之好……祝兄切勿像适才那样说话,须知一个真正的挚交,并不在于他的名声及地位,而在以真诚相交……”
  大旋风白孤大声道:“江老弟说得对,祝老弟,老夫等衷心欢迎你参加?”
  祝颐感激的大步向前,旁看江青跪下,咬破中指滴血入杯。
  这时,大旋风白孤洪声说道:“上有浩浩苍穹,下有茫茫大地,今有战千羽、白孤、江青、祝颐四人,愿结为异姓生死兄弟,今后荣辱与共,心连心系,若有二志,天诛地灭。”
  说罢,四人已当空磕了三个响头,又举起面前酒杯,每人轮流一口饮干。
  四人起身后,又分别叙了生辰月日,红面韦陀战千羽年事居长,是为大哥,大旋风白孤为二哥,祝颐却较江青大三个月,做了老三。
  江青肃雅的一笑道:“三哥,四弟这厢有礼了!”
  说着,众人又大声地笑了起来。
  大旋风这时又庄容道:“自今日起,无论是吾等兄弟何人之事,都得四人鼎力承担了。”
  说罢,白孤又向战千羽斜目一瞥。
  战千羽呵呵笑道:“老旋风,你休要调侃老夫……”
  江青暗自莞尔,轻轻上前,将云山孤雁夏蕙的一双柔荑握住,二人做了一个会心而甜密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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