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心无邪念会艳姬


  且说剑神石轩中仗着绝世轻功,加急赶路。第二日中午以前,已到达京师。
  京师总算是旧游之地,这番重来,虽然城池不改,但人面已非,不禁生出年华逝水之感。
  这时节在江南一带已经回暖,正是百卉竞艳之际,但在北京却寒冷异常,但身上的一袭单衫,在街上走动时,便显得有点儿与众不同。
  不过他却没有注意及此。一面找寻那片庆顺丝绸庄,一面动脑筋研究见到那位九华传人申旭之时,应该如何对答。
  走了一程,已见到那庆顺丝绸庄就在大街右边,门面倒是很大,客人不少,生意似乎不错。
  他没去注意那些购买绸缎的客人,只因他心中微微泛起一丝紧张之感,要知古语所谓“关心者乱”这句话含有十分至理。石轩中是一代大侠,可是目下求取雪莲之举,关系到爱徒史思温的生死。同时那申旭又是清音大师的昔年故友,假如他拒绝的话,可就无法像对付仇敌般使用各种手段。有这些缘故,他不免怀有患得患失之心,所以不禁微觉紧张。
  他踏入店中,一个穿着整齐的伙计迎上来,脸上堆满亲切的笑容。”
  石轩中不等他开口,立刻道:“请问贵东主可是姓申?”
  那伙计道:“不错,大爷原来是和东主相识的,不过敝东主恰巧出去了。”
  石轩中剑眉轻轻一皱,道:“真不巧,他几时会回来?”
  “敝东主一向没有定准,小的无法奉告,但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您老宽心坐一会儿,喝杯荼。”石轩中想了一下,便决定在此等候,他虽然穿得单薄朴素,可是自然而然有一种威慑人心的威棱气度,店中伙计们都不敢怠慢,一会儿烟,一会儿茶地殷勤招待。石轩中坐定之后,不久就发觉有两个客人似乎与众不同。第一点是态度高傲,口气甚是专横。第二点他们的衣着虽是华丽异常,但身上却带着兵器。“石轩中不声不响地坐在一角,但却感到那两个异常的客人时时瞧着他。
  他既然看出这两人是武林中人,可就怕被他们认出身份,只好偏开脸,诈作观看架上的绸缎。
  过了一阵,他突然站起身,向门外走去。那些伙计们都只是望望他,却不上来说话。
  石轩中心里有数,见了这种情形,越发认定自己刚才忽然触动的灵机没错。
  快要走出店门之时,一个伙计突然走出来,道:“大爷要走么?”
  石轩中谈然顿首,道:“我还有事,这就要动身到江陵去。”
  “您老不等敝东主回来么?”
  “等不及啦,听说他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是不是?我不过因北上京都之时,路经襄阳,有个人托我到这里看看贵东主,顺便向他讨点儿东西。不过那人又说过,假如不碰巧的话,那就算了。我到了此地好多日,都因有事绢身,无暇来访贵东主。今日便要南下返回江陵,想起那位大师所托,便进来看看。”
  那个伙计面色陡然一变,冲口道:“是一位女尼托你来的?”
  石轩中淡然道:“不错,她就是襄阳城外菩提底淹主清音大师,我因为有个妹妹是她的方外弟子,所以经过襄阳时,去看看她。”
  那伙计沉吟一下,道:“敢问那位大师想讨取的是什么物事?”
  石轩中道:“好像是什么药物,我本来说我既然也到了京城,可以买一些回去送给她,但她直摇头说不行。”
  那伙计接口道:“当然不行,那种药物岂是有银子就可买到的?”
  石轩中怔一下,道:“你怎生知道的?噶,我竞忘了她还有一封信。”
  他在身上摸了一阵,才找出那封信。
  那伙计见到信封上的字迹,眼中发出明亮的神采,伸手来接。
  石轩中缩手道:“等一下,让我想想看,要不要把信留下?”
  那伙计陡然焦躁地顿顿脚,但口中没有说什么话。
  石轩中想了一想,道:“好罢,我把信交给你,请你务须转交责东主,我走啦。”他把信交给那伙计之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店外,向永定门那一面走去。
  他断定刚才那个伙计必是本店东主申旭所乔装,他阅完那信之后,一定会命人追了上来,拉他回去,当然最好是他命人把药送来,托自己带回去,则北京之行便圆满结束。这时他走得不快,但一直走到永定门大街时,还没有人追来。
  正在付想之际,可就听到后面有点儿异常的声音。他忍住心中惊喜,不肯回头去瞧。
  走了两步,果然听到那假扮伙计的申旭的声音,他在后面叫道:“钟爷慢走……”
  石轩中微微一笑,停住脚步,向后面望去。只见申旭徒步追了上来,便故意装出惊讶之色,道:“怎么啦,贵东主回来了?”
  那申旭并不正面答复,却道:“钟爷这就离开京师南返江陵么?可要经过菩提寇?”
  石轩中道:“我虽未曾见到贵东主,但必须到菩提底向淹主说一声,反正也是顺路。“申旭探手入囊。石轩中见了这等动作,心头暗喜。心想你赶快把雪莲掏出来吧。
  申旭的手突然停住,眼中露出怀疑的光芒,道:“钟爷你这样子就南返么?”
  石轩中那颗心突的一跳,不过面上仍然镇静如常,微笑道:“我不懂你的话……”说时,流目四瞧。
  申旭流露出十分精明的神情,道:“钟爷此返江陵,千里迢迢,难道是步行回去?钟爷也没有行李么?”
  石轩中双眉一舒,道:“你看,那边的巷子里,可不是我的马匹和行李么?”
  申旭转目瞧去,只见那边一条宽阔的胡同内,第一道门口外面的树上,系着一匹高头骏马,鞍后有个青布包袱。
  当下点点头,道:“这就是了……”说时,陪着石轩中向那条胡同走去。
  又接着道:“请钟爷见到底主时,告诉她说敝东主恰巧有点儿事,一时不能离开京城,所以无法把她要的药亲自送去。”
  说话间已到了胡同口,石轩中一生行事磊落光明,不但未曾做过这等欺诈偷骗之事,连扯谎打诳也不曾做过。可是此刻正是迫上梁山,无法罢休。只好装出那匹坐骑当真是他所有的样子,走到那匹骏马旁边,伸手轻轻拍在马颈之上。
  那申旭倒也没有疑心,寻思了一阵,又道:“钟爷也许有所不知,淹主她要的药物,珍贵非常,敝东主实在不放心托人带去。”
  石轩中剑眉一皱,道:“贵东主要我向底主说的,就是这话么?”
  申旭道:“不,敝东主因无暇离京,所以只好劳你驾,把药带去。”
  但说到这里,他的手仍然放在怀中,没有掏出药来。石轩中心里急得要死,只因从常识判断,这匹马既不卸鞍,还有个包袱,不用说也可知道主人立刻就会出来。但这申旭嘴巴说要把药托自己带去,却又罗罗哼咳的,老是不把药取出来,如何不为之急煞。
  好不容易等到申旭的手从怀中伸出来,但见他掌中有个白色磁瓶,约模拳头那样大。
  他把白瓷瓶交给石轩中,道:“这里面就是庙主所要的药了。”
  石轩中接住那个白瓷瓶之后,吊在半空中的那颗心方始塌实地放下。暗下吁一口气,道:“除了这个瓷瓶之外,没有书信了么?”
  申旭听了他的话,想了一想,突然伸手道:“把瓶子给我。”
  石轩中暗暗一怔,觉得为难之极。须知在此情况之下,若然换了别人,可就一点儿也不困难,因为别的人大可严词拒绝,或者撒腿一跑了事。反正到了嘴的肉馒头,宁愿死也不肯吐出来。
  他心中的为难,表面上丝毫没有露出来。微微一笑,把瓷瓶还给申旭。
  申旭向那瓷瓶望了一阵,突然又探手人怀,道:“还有一样最贵重难得的药物,没有放进去。钟爷在路上千万小心,别教人知道,那时麻烦可就大了。”
  他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打开瓶盖,放了进去。
  石轩中猜想他最后放进去的纸包,一定就是雪莲,大概清音大师的信中,故意向他讨取好几样药物,而申旭则有意亲自把最贵重的雪莲送去,所以开头时没有放在瓷瓶之内。
  不过他为何临时又放了进去?这倒是值得寻味的问题。
  申旭头也不抬,道:“敝东主说,此药的珍贵,一则在于功效神奇,可解天下千万种毒物。二则此药极为难得,除了万载冰封之地,再也不会生长。有这两种缘故,加上此药又是江湖人物十分需要渴求之物,如果传扬出去,只怕你没法把这个瓷瓶带到襄阳,就得被江湖强梁之辈劫了。”
  他忽然把瓷瓶塞在他手中,轻轻道:“快点儿收起来,那边有人。”
  石轩中可不敢露出懂得武功的痕迹,要不然他的动作,可以快得连申池在对面也瞧不清楚。因此他只好像常人一样,匆匆把瓶子塞在怀中。
  步声凛囊,两个人从胡同深处走了出来。石轩中回头一瞥,认出竟是那刚才在店内的两个大内侍卫。只见他们面上挂着阴险的笑容,其中之一道:“喂,你鬼鬼祟祟,收起什么东西?”
  那两名大内侍卫的出现,本就使得石轩中心头微凛,再加上他们这一问,更加觉得不妙。
  “申旭这刻好像害怕石轩中抖出药物的底细,满面堆上笑容,道:“两位大爷你好,这位钟先生要南返江陵,小的托他带几句话罢了。”
  另外的那个侍卫阴阴笑道:“这位是穿心神刀白城大人,他可不大好说话。”
  那穿心神刀白城大笑一声,道:“这一位铁翅神鹰莫柏大人更难说话,我劝你们别支支吾吾的。”
  石轩中对于近年大内高手的情况毫无所悉,不过从这两人的眼神和话声中,却可以看出他们内力深厚,决不是自捧自唱的欺人之辈。
  当下也陪笑道:“两位大人既然下问,小可不敢隐瞒,他交给我的不过是这个而已。”
  他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手掌一推。申旭方自一惊,目光到处,只见石轩中掌心内竟是一锭银饼,约有五两之重,登时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人当真有点儿急智。
  白莫两入瞧一瞧那块银饼,倒也相信了。银翅神鹰莫柏在鼻孔中咳了一声,道:“一块银饼也值得这样偷偷摸模的?你叫什么名字?”
  石轩中照着清音大师内所写的假名字答道:“小可姓钟名灵。”他口中提起这个名字,脑海中不觉浮起许多前尘往事。
  莫柏又问道:“你以前练过武术没有?”
  旁边的白城忽然道:“算了吧,我看跟他扯不出什么结果的,别要在这儿碰上他那可糟啦!”
  石轩中和申旭两人都巴不得他们快些走开,虽是听出那穿心神刀白城话中之意,好像在此地可能会碰上什么人似的,但这时也不暇理会。
  白城话声才住,突然门声一响,走出两人。
  石轩中和申旭一齐望去,只见那两人,其一是个彪躯魁伟的中年人,身穿宝蓝色缎面长袍,内里却是玄狐袍,举止稳重有力,方面阔目,眉宇间隐隐笼着一派严厉威煞之气,尽管这时他面含笑容,仍然使人感到如此。
  另一个却是须发尽皆银白的老头子,可是腰肢挺得笔直,面色红润,举止中没有丝毫龙钟老态。
  这老头子乃是亲自送那五旬左右的威严大汉出来,两人在阶上客气地互相揖别,竞闹了好一阵。
  石轩中一见有人出来,心中大大喊一声糟了,旁的不说,那中年大汉只要转身下来,解经骑马,申旭马上就拆穿了他的假局。
  转眼一瞥,只见那穿心神刀白城和铁翅鹰莫柏此时反而没有离开胡同,只退开寻丈之远,四只眼睛瞅住那门阶的两人。
  这时正是人急智生,石轩中灵机一动,低低道:“老哥你请回去吧,我也要走啦!”
  申旭多年隐身市井之中,自然不愿再被那两个大内侍卫缠上,以致万一被拆穿底细。心念一转,便点头匆匆走出胡同。这时门阶那中年大汉总算和那老头子揖别完,回转虎躯,眼角恰好瞧见申旭走出胡同背影,突然轻嗜一声。穿心神刀白城立刻走前两步,躬身道:“那是正阳门大街一家绸缎庄的伙计。”
  石轩中只看得一怔,心想这中年大汉不知是什么人物,连大内侍卫们对他也这等恭敬。
  那中年大汉只在鼻中哼了一声,从他脸色及哼声之中,谁也猜想不出他心中有何念头。
  石轩中不禁又想道:“这人真是世上少见的心胸深沉之人,看他地位极高,恐是皇室中人。只不知那位老人家又是什么人?得到这人如此尊敬。”想到这里,不觉便想起德贝勒来。那中年大汉哼了一声之后,便转眼打量石轩中,他双目如电,好像能够瞧透石轩中整个人似的。石轩中因申旭已走,药在囊中,心中已无所惧,正要转身走开。
  耳中突然听到那中年大汉道:“老兄等一等,我有几句话想请教。”口吻威严有力,震慑人心。
  石轩中觉得那人语气蛮客气的,实在没有想到。这时好像不好意思坚持要走,便缓缓转回身子,微笑道:“你叫的是我么?”
  铁翅神鹰莫柏在旁边哼一声,道:“这位是当今大内荣总管大人,你说话记得尊敬点儿。”
  石轩中讨道:“敢情是皇帝的管家头儿,怪道管得住大内侍卫。”
  当下含笑道:“小可有眼不识泰山,请荣总管有谅则个。”
  白城、莫柏两人眉头一皱,心想这算是什么话?听起来好像很知道锗了,但又没尊卑的,连一句大人也不喊,光叫荣总管。
  他们还未说话,那荣总管宏声笑道:“好说,好说,老兄你贵姓大名?”
  旁边的白城连忙报上。荣总管口中把钟灵两字念了几遍,微笑摇头道:“老兄你还有其他姓名么?这个姓名我看不是真的。”
  石轩中听了暗暗大为震撼,心想此人不知何故竞看破这是个捏造的姓名。他又说过有话要对自己说,不知是些什么话。但无论如何,目下他已对那荣总管另眼相看。
  荣总管又道:“我们交个朋友怎样?”
  石轩中微微一笑,道:“小可自知高攀不起,恐伯有拂总管雅意了。”他不但不说出真姓名,还婉拒了荣总管相交的建议。
  旁边的两名侍卫听了此言,脸上齐齐变色。但荣总管反而神色自若,毫不介意。穿心神刀白城道:“这其胆敢对总管大人这等无礼。
  卑职是否可惩以应得之罪?”
  荣总管想了一下,道:“不必了,这位钟兄如果真是风尘异人的话,这份胆力可不算小。”
  石轩中听了暗暗一惊,心想原来他已窥破自己身怀武功,所以对自己特别优容。不过他说到胆力一层,却也未免可笑得紧。想当年大内之中高手如云,他单身孤剑,进出禁围之中,如人无人之境,大内那群魔头无不见影色变。眼前这区区一个总管,难道就强得过昔年的密宗第二高手萨沙上人与及领袖群雄的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只听莱总管道:“既然钟兄不肯说出真实姓名,我也不免强于你,更不向那绸缎庄的人打听,你看这样可好?”白城和莫柏两人都露出惶惑之色,不明白这位总管今日何以忽然对那俊美的青年人这等客气。可是石轩中听了此言,心头却为之一震,已经明白对方不啻暗示自己说,他就算不讲出真姓名,尚有路子可以查研,虽然申旭也不知自家的真姓名,然而假定这荣总管挟着管家威势,逼问申旭,可能就连累到他无法在北京立足。想到这一点,不禁在心中骂一声好个狡猾阴辣的人,真有一手。当下应道:“总管这等错爱,小可自是感激不尽。”
  莱总管笑一下,道:“空言无益,我可以不查你的根底,但我们得交个朋友,我请你喝杯酒怎样?”石轩中实在拿他没法,只好颔首道:“岂敢教总管破钞,这杯酒让小可请吧。”
  兼总管走到他身边,伸手拉住他的臂膀,道:“那就走吧,谁清谁都没有关系。”
  他的手劲显然比寻常人沉重,可是却没有扣捏石轩中脉穴之意。石轩中和他一道走出胡同,倒像是两个多年知友,把管同行。只见一辆轻便马车迅速无声地驶到他们面前,白城和莫柏两个传卫连忙上前打开车门,态度甚是恭敬。两人上了马车,石轩中根本不问到什么地方去,也不注意外面街道和方向。
  莱总管轻轻唱了一声,道:“钟见不但一表人才,宛如玉树临风,俊逸照人,就是这份胆识魄力,已足够使人衷心倾慕。”,石轩中道:“总管之言,教小可猜不出内中深意。”“真的么?”他夷然一下,道:“你虽不知我带你到什么地方去,但毫无不安之意,这岂是平常的人办得到的?我们来谈谈别的……刚才白城和莫柏两人,在大内中算得上是出类拔车的好手,在大内的二十高手,外面称之为二神十八友。那白、莫两人便是排列在前面的二神。以这二神的赫赫威名,今日却恭恭敬敬排列在车门请你上车,实不容易呢!”
  石轩中无法回答,只好默然微笑。
  马车突然停住,下得车来,流目一瞥,却是在一座宏大的府阳门外。但却不是在紫禁城内,不过和紫禁城也就相距不远。
  大门立刻打开,许多家仆行礼相迎,气氛肃穆异常。
  荣总管和石轩中并肩进去,府中布置得甚是堂皇富丽,不亚于王侯宅第。最后他们在一个精致的花厅停步落座,谈了几句话,酒席已经摆好。
  石轩中倒也不怕酒菜之中放有迷药或毒药,除非是事先没有提防。否则任何穿肠剧毒,他都可以运功逼聚起来,然后设法排出体夕L。
  荣总管不久便和他聊上文学之道,他胸中果真渊博得很,谈得头头是道。
  谈得起劲,酒也喝了不少。石轩中不时暗中运功查察身体内脏,一直都没有发觉可疑之处,便稍稍放心。
  不久,已是酒足饭饱。荣总管喝得酒气蘸人,突然压低声音道:“这世上人海茫茫,今日我们难得碰上,把杯欢谈,总算有点儿缘份。
  来,我带你瞧瞧宫中秘密,不过你回去却不可向任何人提起。”
  石轩中推辞道:“那有点儿不大好吧,查了出来可是杀头的罪名哩!”
  荣总管不由分说,把他拉起来,走到书房内。那书房极为宽大,单是巨大的书橱也有十个之多。
  他拉着石轩中走到当中一座书橱之前,举手一摸,那座比人还高上两尺的巨大书橱,忽然无声无息地转开,露出一扇门户。
  他们走入暗道之后,便拾级而下。那石阶竞有二十五级之多,估计深入地下总有丈半左右。
  前面便是笔直狭窄的地道,虽是黑暗无光,但石轩中却瞧得清清楚楚。
  荣总管拉住他的手臂,并肩前走。石轩中暗暗观察这个荣总管,发觉他大概已走熟这条地道,所以只在开始时摸一下墙壁,之后就毫不迟疑地向前走去。不过从他那双放得极大的瞳仁看来,可以断定他一时未能在黑暗之中恢复视觉。
  他俊美的脸上泛起飘渺的笑容,伸出没有被荣总管握住的右手,食指轻轻一弹,一缕寒风直射荣总管面门而去。
  他这些动作稳定异常,右手虽然移动,但全身没有半点儿摇摆。
  荣总管突然奇快地抬起左掌,猛可劈出去,掌风在黑暗的地道中发出呼的一响。
  石轩中大为惊楞,心想这荣总管在武林中并无赫赫之名,可是这一掌不但力量沉雄已极,令人感到十分意外,而他反应之灵敏和动作之神速,更是武林罕见。在举世高手如林之中,他已可以列入前数名之内。
  荣总管一掌击出之后,立刻凝神倾听,脚下也放缓不少。
  石轩中侧眼倪视着他的表情,见他满脸露出迷惘狐疑之色,明知他是因为这一掌拍出去,没有听到击落任何东西的声音,所以大惑不解,石轩中见他这种表情,心中不禁暗暗好笑。
  不过他这时却不敢侧转头看他,只因像他那等高手,一定已练成夜眼。仅因骤然间走入极黑的地方,一时未能适应而已。
  石轩中故意道:“小可好像听到风声呢,可是快到了么?”
  荣总管丝毫不松懈警觉,口中答道:“就快到了,你可是因瞧不见东西,所以心急了?”
  石轩中真想仰天打个哈哈,但他当然不会这样做,只含糊地喂了—声。
  约模走了四丈,地道斜斜弯向右边。转过这个弯后,石轩中可就瞧见尚有三丈之远就是尽头。那儿又是一道石阶,向上伸出去。
  他立刻把眼神收敛起来,一会儿便走石阶前面。荣总管突然停步,伸手在墙上摸了一下,然后道:“钟兄你是不是打算今日就动身南返江陵?假使要你略为逗留一些日子行不行?”
  石轩中踌躇一下,道:“总管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您有意命小可暂时留在京师?”
  “不错,假如可以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
  石轩中测不透他话中深意,只好随口敷衍道:“小可在京师已滞留了不少日子,如果还不回去恐怕家中的人挂念。”说话时双眼望着石阶尽头的门户,心想那门户外面是何光景?更渴想早点儿知道这荣总管要带自己来看些什么秘密?荣总管仍不举步,默然思忖了一阵,道:“钟兄说到家人挂念这一层,倒是容易解决,我派个人替你送封信回家就是。不过却有一点他沉吟了一会儿,才接着道:“实不相瞒,我在大内之中总管所有的侍卫,皇城中精选御林军其实也归我调制。莫看那些阁臣大学士之类,位高权重,这些人见到我荣总管,谁都要恭恭敬敬地尊称我一声总管大人。”
  石轩中不知他把自己夸赞一番,是何用意,只好含糊地惊嘻一声。
  “因此,在我眼中,十条八条人命,实在不当是一回事。可是对钟兄你,我却感到十分爱惜,自家也不知是何缘故?”
  石轩中初时觉得这话十分受用,但他乃是聪明绝顶之人,回心一想,这荣总管当真是老奸巨猾,说的这一番话与其说很爱惜自己,毋宁说他乃是暗示自己,他荣总管握有生死祸福的大权。
  目下虽然已听出他话中含意,但为什么要暗示此意?却怎样都想不出来。
  荣总管沉吟一下,突然严肃地道:“我为了表示爱惜你的心意并非虚假,现在先告诉你一件事。”
  石轩中实在被他逗得好奇之心大起,连忙接口道:“总管请说,小可洗耳恭听。”
  荣总管道:“在你双脚之前就是石阶,走上石阶,尽头处有一道暗门,你随手一推,那门就可以打开。”他的话声渐渐和缓下来,已没有刚才那样严肃。
  “你务必要相信我的话。那就是当你推门出去之后,摆在你面前的命运便已确定,不过有两条路,一条是富贵终生,享用无穷……”他突然停口不说,石轩中接口道:“这样说来,第二条路就是一生贫贱困苦了?”
  荣总管道:“不对,不是贫贱困苦,却是死路一条。”
  这荣总管身量伟岸,口气严威,所说的话,教人无法不信。
  石轩中剑眉轻皱,道:“那又怎么样呢?总管可是命小可上去碰运气么?”
  “不对,不是碰运气,而是由你自己选择。所以这道石阶可以称为青云之阶。但那道门也可能是死亡之门,你明白了没有?”石轩中摇头道:“总管的话玄机莫测,小可实在越听越糊涂。”
  荣总管笑道:“这也不能怪你,现在你留心听着。”他轻咳一声,整理一下喉咙,然后又道:“你当可记得我带你进来之时,曾经对你说过教你瞧一件秘密之事,这个秘密就隐在那道暗门外面。不过你要晓得,凡是想窥知一件秘密,势须付出相当代价。所以你一出了那道暗门,就是要你付出代价之时。假如你选择得好,那就变成青云之阶,不论你平日有多么大的报负,届时都可轻而易举地实现。”
  石轩中本不想插口,可是又忍不住,冲口道:“总管之意,是不是想做什么大官都可以做到?”
  “这一回算你猜对了,不但可做大官,而且终你此生,富贵无穷,谁也别想加害于你。”
  石轩中觉得简直是匪夷所思之事,究竟是什么秘密?可以有这种权威?而且其中关系十分微妙,那命运竟是两个极端,不是富贵已极,就是死亡。这种机会如果落在任何人身上,只要他是个男子汉,一定愿意去碰上一下。
  荣总管忽然问道:“对了,我忘了问你家中有没有儿女?”
  石轩中道:“只有一个犬子。”
  荣总管听了默不做声,似是思索什么。石轩中接过刚才的思路,继续想道:“可惜我是一个平常百姓,所以这个机会对我却没有什么用处,假使是十载寒窗,博取功名的书生,这倒是个千载难求的好机会。”
  荣总管开口道:“你好像已想了很多事,对不对?现在我告诉你,刚才的话绝对是一字不假。而我为了要你相信我真是爱惜你,特别准你考虑之后,如果不敢尝试,可以就此转回去,你回你的江陵。就算是今日之事,从来未曾发生过。”
  石轩中诚恳地道:“总管的话实在教小可感动,小可也想象得到你给我的第三条路,乃是格外施恩。小可这就诚心诚意地考虑一下。”
  于是地道之中一片静寂,可是在石轩中心里一切都十分紊乱。须知他以一身绝世武功,当今天下之士能够取他性命的,只伯找不出一个人来。所以他一点儿也不把荣总管口中说的死路一条放在心上。
  然而这荣总管既然给他第三条路,显然他虽是大内群雄的领袖,平日也许视人命如草芥,但目下却对自己必是真心爱惜。
  这一来他就不便上去窥破人家秘密之后,如或碍难帮忙,便又和他动手突围而去,这种行径岂不成了无赖之辈?可是想来想去,他所指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何以有这等权威?这个诱惑力之大,实在令人难以抗拒。
  他考虑了许久,突然问道:“小可只提一个问题,希望总管允予解答。”
  荣总管笑道:“你肯慎重其事,我十分欢迎,你尽管发问,只要我可以回答的,定然教你满意。我已经相信你的为人,所以把一个重要的条件先告诉你,那就是今日之事,不论发展到任何地步,你日后都不得向任何亲近之人提及一字G若然你违背此言,我定要亲手取你性命,现在你问吧。”
  石轩中心想强如鬼母之类,想取我的性命也毫无办法,你虽是本领高强,但想取我性命,只怕还办不到。
  这念头一掠而过,口中却道:“敢问总管,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
  一面之交而已,为何这等爱惜小可?”
  荣总管道:“问得好,我也想过这一点,可是也没有想出什么道理。本来世上长得英俊潇洒的男子,多半流于轻浮不实,就像长得太漂亮的女子一样,万万不能信任。可是你却大大出我意料之外,一见之下,就感到你此人必是讲究信义、性情沉稳之士。加上你不为外物惊扰的表现,可知是个有魄力有学问的人。我平日手段或许毒辣一点儿,可是自信也是个正人君子。所以你我可说是气味相投,也无不可。当然,你的相貌身体及为人,正是我理想中的人选,这一点也大有关系。”
  石轩中叹口气,道:“想不到小可这次到京师来,辱蒙总管青眼推许,虽然过奖之言,愧不敢当,可是心中实有知己之感。既是这样,小可这就可以奉告总管,今日之事,作为罢论,让小可南返江陵吧!”
  荣总管怔一下,当真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过了一阵,才呐呐道:“你是说你选择第三条路?”
  石轩中道:“是的,这是小可唯一能够报答总管之处。”
  荣总管道:“好吧,我们往回走。”他伸手拉住石轩中手臂,沿着旧路回去。
  不久工夫,已到了那边的石阶,荣总管突然用力拉他一下,道:“停一停……”石轩中如言止步,却感到他这一拉之力,甚是沉重。
  荣总管手劲甚大,五指所着之处,竟然巧巧落在经脉和穴道之上。他道:“我忽然想起来了,刚才我们所喝的酒,不是寻常家酿,普通人喝了不易禁受,你怎的若无其事,莫非你练过武功?”
  石轩中道:“小可曾经感到下腹甚热,全身血流加速,大概就是总管所说的酒力发作了。”
  荣总管笑一声,道:“我差点儿走了眼啦,敢情你一身武功真不弱呢!”
  那荣总管说话之时,五指力量突然加重。
  石轩中见已被迫到这个地步,大概不施展出武功,一定脱不了身。
  不过他毫不慌忙,只因他练成玄门无上降魔心法征气之后,全身经脉穴道,均可开闭自如,此所以他毫不担心地任由对方扣住手臂。
  荣总管又嘿嘿一笑,道:“我虽有意与你真心交个朋友,奈何你却有欺我之意。”
  石轩中缓缓道:“总管把小可的用心意会错了,小可实在甚为感激。”
  说话之际,暗暗运起是气,徐徐贯注到臂上,突然大吃一惊,迅速如电掣般收回征气。
  原来他的真气一运到臂上,忽然发觉真气越是增多,臂上经脉穴道所感到的压力越大。同时可以清楚的发现这种情形并非对方五指上增加了劲力,却是一种自然发生的感应。
  石轩中既是练成道家真气,自然曾经听天鹤真人讲究过除是气外的种种奇功。这刻暮然惊觉对方五指上的力量,不是凡品。乃是天下武学中最高一种指上功夫,五行神拿,这种神拿手法暗合金木水火土五行生克之理,因此奥妙无穷,能够空手攫技任何兵刃。
  这五行神拿既是具有无限妙用,因而属于绝门奇功之一。所谓绝门奇功,就是说练这等罕世奇功之人,不论男女,均须终生童身,也就是说练有这等奇功在身的话,就没有后代。
  石轩中一发觉那种感应之后,立时撤回真气,心中凛然忖道:“我石轩中今日合该栽在京师,想不到皇城之内,居然间藏龙卧虎,隐有这等高人,咳,罢了。”
  荣总管指上的五行神拿奇功,只要扣住敌人身体的话,任他天下无敌,也无法挣脱。而他这时的的确确不知道那个被他抓住的人,竟是一代震惊的大剑客石轩中,也没有发觉对方曾经运出真气护体,口中嘿了一声,又道:“如今我撤消给你的第三条路,目前考虑的是究竟要把你立毙此间,抑是放你去碰碰运气。”
  石轩中一言不发,事实上他也没话好说。他的脑筋迅速地转运不停,极力寻思挽救性命之法。
  地道中沉寂了一阵,荣总管严厉地道:“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石轩中温和地道:“小可的姓名总管业已知道,假使总管不能置信的话,可以派人到正阳门大街庆顺绸缎庄查问。”
  他的话说得虽是温和,但甚是平静,绝对不会令人误会他是懦弱。
  荣总管想了一下,怒声道:“你以为只要我去查问那绸缎庄,就会相信你的话么?哼,哼,我若是这样容易欺骗,那样早就不能总揽皇城内外的大权了。”
  石轩中道:“总管想怎样处置,悉由尊便。小可实无可奉告。”
  两人在黑暗中对视了一会儿,荣总管冷冷道:“果真是条不怕死的好汉子,走……”
  他拉着石轩中,又向地道那边奔去,不久工夫,已到达那道青云之阶前面。
  石轩中大大松口气,心想只要他不趁着这个机会,把自己击毙当前,这场大祸总算是侥幸躲过。
  荣总管突然用另一只手戳在石轩中破骨穴上,石轩中哼了一声,荣总管已把手放开,严冷地道:“上去吧!”
  石轩中缓步走上石阶,突然停步回头,道:“照这种情势看来,小可走出那道暗门之外,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是不是?”
  荣总管沉默了一阵,道:“你太聪明了,假如没有这一问……哼,那就说得一点儿不错,在那暗门之外,只有死路一条。”
  石轩中下了决心,举手去推那道暗门,但觉那道暗门极为轻巧,轻轻一碰,就无声无息地打开。
  门外仍然一片暗黑,不过石轩中眼力不同凡俗,却看得清清楚楚:只见眼前竟是一个小小的房间,一阵董香之味扑入鼻中,原来那阵香味竟是从四面挂满了的衣裳上发出来的:他不须再想,就可断定这个小房间其实却是个特别大的衣橱,因而联想到拥有这么巨大衣橱的房间,一定十分宽大。衣橱的门就在前”
  面,他向门口走去,回头一看,那道暗门已自关上,精巧得令人万万看不出那儿居然有扇暗门。
  石轩中他本是个英雄人物,此时心志已决,要瞧瞧究竟是何秘密?便更无犹疑,伸手轻轻推动那扇橱门。
  那个橱门应手而开,眼前淬然一亮,同时一阵浓郁芳香扑人鼻来。
  他扬眸一瞥,只见房间中布置得堂皇富丽,整个地面都铺着厚茸茸的上等地毯。
  石轩中定一定神,看看床前摆着一双绣鞋,已知床上有人,而且是个女人。他看看这等情形,心头突有所感,眼光便不扫向帐内。只因他的眼力几乎可以透视云雾,这一层罗帐自是遮不断他的目光,怕只怕那个女人是赤身露体的话,看了可就不大好意思。
  对面有扇房门,此刻已经关闭起来,他不徐不疾地过去,试一推拉,那扇门纹风不动。而且触手生凉,倒像是极厚的精钢特制而成。
  除了这扇房门之外,别无窗户,因此唯一的出路,就只剩下刚才进来的衣橱橱门。不过照这种情形看来,那扇门也开不了,亦是意料中事。
  他的外表显得十分镇定,可是内心其实十分焦灼。虽则他没有向床上瞧看。但却也感到那罗帐之内,有一对眼睛灼灼窥视着他。
  房中甚为寂静,不闻声咳之声。石轩中缓步走到桌边,忽见桌上竞有素笺狼毫,微一凝思,便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他只写了几个字,就掷笔走开,在宽敞的房中负手徐行。
  床上终于发出转身之声,石轩中这时双目望着橱门,心想横竖没事,倒不妨过去试一下能不能开。
  深垂的罗帐突然无风自动,帐内伸出一只丰满的玉臂,把帐子撩起,挂在银钩上。罗帐既已分向两边高挂于银钩上,床中的一切已自一目了然。
  石轩中只在帐子飘动之时疾瞥了一眼,却已瞧见那只赤裸白督的手臂,登时知道自己防范床上的女人可能赤裸着身体的想法并无错误,立时移开眼光,不再向床上扫射。
  不过在他印象之中,那只玉臂当真白得少见,大概只有冰雪白玉可以比拟。
  地毯上发出轻微得常人难以发觉的声息,石轩中却清清楚楚知道床上的人已经走下来,因是赤足走在地毯上,所以声息极为低微。当下一转身子,向房门那边走去,用背脊向着床上下来的人。
  那只曾被石轩中见过的丰满白暂的手臂,伸到桌上,取起那张素笺。
  只见上面写着“曾读圣贤书”五个字,字字都写得铁划银钩,气势银劲。
  纤巧的涂着豆蔻的手指候然一松,那张素笺跌在桌上,过了顷刻,床上发出一阵穿衣声,然后升起喂的一声,口音娇软异常,闻之已足令人心动神醉。
  石轩中骤然转眼望去,只见床边站着一个花信年华的绝色少妇。
  她下半身裙脚虽垂曳在地毯上那么长,可是上半身却只有一件粉红色的丝缎露臂背心,因此可以瞧见薄衫内一抹大红兜子,兜住酥胸。说到她下半身的裙子,却也是薄纱质料,是以两条雪白修圆的大腿,亦可看见。
  石轩中剑眉一皱,心想这种衣裳索性不穿也罢,何须多此一举。
  那个绝色少妇摇曳地走过来,薄纱衫裙之下,乳波摇颤,臀浪起伏,当真是烟视媚行的一代尤物。
  她好像不介意衣服穿得单薄,走到石轩中面前,媚目流波,凝注在对方英挺俊逸的面庞上。
  她轻轻道:“你写的曾读圣贤书五个字是什么意思?可以解释一下么?”
  石轩中虎目一眨,道:“我想姑娘必也了然于胸,何须小可再事饶舌。”
  石轩中心无杂念,因此虽是望着她诱惑迷人的丰满服体,却也不觉有异。他潇洒地笑一下,道:“姑娘芳名可许见告?请问那道房门为何紧闭不开,而又似是精钢所制?”
  她道:“你问我的姓名么?他们都喜欢叫我做艳儿,你也这样叫我就得啦。至于这道门,我也无能为力,谁都别想打开。”
  石轩中想了一阵,便走向橱门。艳儿忽然道:“你想于什么?”
  他回头过去,道:“我想试一试这道门是不是也不能开启。”他的眼光落在她身上,但觉她裸露的手臂和隐约可见的修圆玉腿,散发出青春热力,衬上朱颜玉貌,当真是一笑倾国的尤物。
  她道:“你就算要走,最好也多呆一会儿。”
  石轩中想了一想,问道:“姑娘跟荣总管有什么关系?”
  艳儿的明眸一转,道:“我们是中表之亲,我自幼就认识他,一直到我入宫。”
  石轩中大吃一惊,道:“入宫?那么你是皇帝的摈妃了?”
  她眨眨眼睛,算是回答,石轩中又道:“你长得这般美丽,皇帝一定很宠爱你,但……”
  他没有说出下面的话,可是艳儿却接口道:“你想说但你为何要找男人幽会是不是?唉,你不会明白的,而事实上皇上很少很少临幸。我自问每次都尽力承欢,可是他仍然很少,就像你和荣总管一样,口中都说我很美丽,但是你们却不敢近我。”这一番话把个石轩中听得糊里糊涂,也难以插嘴,同时这种私人狸亵之事,他实在不愿多闻多谈。转眼望一望那道橱门,忽然想到那荣总管不知会不会在门后窃听?假如那道橱门可以出去的话,就算荣总管在外面守候,也可以硬闻出去。心念一决,便想告诉那个妖媚而可怜的女人一声。目光到处,只见她珠泪潸然,一种幽怨不胜的样子,极是楚楚可怜。他走过去,柔声道:“以我所知,男女之间最重缘份,今日我令姑娘失望,心中实在感到歉憾。不过荣总管一定会设法为你再作安排。”
  她含泪叹口气,道:“不可能啦,这是他跟我商量了五年之久的事,难道还要再等五年么?”石轩中万万想不到还是五年来的第一次,暗付她当然深感失望,因为一个女人青春有限,年华有如流水,一去不回,转眼间她将失去青春光彩。
  “我见到你进来,才知道总管还选择得真是严格,我想就算再过五年,也未必能够找到像你这样的人。”
  石轩中实在忍之不住,突然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荣总管为何选择得这么严格?你究竟想得到什么?”
  艳儿道:“告诉你也不妨,反正你决不会泄漏,当我十五六岁时,荣顺已经和我很要好,但他不能要我,他至今还没有妻室呢!而现在,他见到皇上冷落我,心里很难过,他说只要有儿子,皇帝就不会这样了。
  石中轩恍然大悟,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难怪他问过我有没有儿女。这样说来,他确实是真心爱你,全力为你安排一切。”他歇了一下,坚决地道:“可惜我爱莫能助,恕我就此辞别,但这件事我决不向任何人提及,但愿你和荣总管都能够相信。”
  话声甫住,艳儿但觉眼前微花,定神看时,那个俊美的男人已在橱门边。她不禁轻啊了一声,道:“原来你也练过武功的,就像荣顺一样,难怪不敢近我。”
  石轩中伸手拉门,耳中已听到她的话,心想那荣总管练的是绝门奇功,不能破去童身,与自己大不相同。不过让她作这等想法也好,便不说话。
  那道橱门纹风不动,多摸一下,便发觉竞也是精钢所制,心头一震,讨道:“那女人现尚在此,我不怕出不去。可是若果耽延个三天两日,岂不是要断送思温一条生命?”
  他焦躁地倒纵回床前,道:“你一定知道出去的法子,对么?”她凝望一眼,然后默然寻思,好像在心中计较要不要把出出去之法告诉他。
  石轩中面对这个艳丽的女人,真是一点儿法子都没有,若果她懂得武功,那还可以用武力胁迫。
  过了一阵,她突然道:“荣顺对我说过,万一进来的人不肯的话,他一定要杀之灭口。但我不知怎的,心中好像对你根不起来,你现在不能急急出去,那样他会知道的。”
  石轩中沉住气,道:“我先谢谢你的美意,只不知要等多久?”
  艳儿道:“荣顺在宫中耳目甚多,假使皇上想起我的话,他会立刻知道,所以除非皇上突然想起我,不然的话,我在这里留你三五日也不妨事。你在此留得越久,他就越发相信,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石轩中点点头:“我明白了。”心中却焦急非常。
  他听到那迷人的少妇发出叹息之声,这时他已断定她真的不是淫荡之人,只仅仅要求有个儿子。所以她并非罪恶之人,反而值得同情和可怜。
  他又想到荣总管,感到他也是个处于悲惨境地的人。不但爱人被收入宫中,而且还得为她着想,设法选一个相貌体格都很好的人,为他的爱人蓝田种玉,以求子息。今日他选中了自己,想来他的内心自是极为矛盾和痛苦。
  荣总管空有一身上乘武功,大内群雄均为之慑服,可是对于一个爱人却无法保存呵护,因此可知武功在这个世界上,不能解决一切的问题。
  对于这两个不幸的人,同情之心油然而生。于是抑住心中焦急,走到床边,柔声道:“我不但明白姑娘一片好心,还十分同情你和荣总管的遭遇。”
  她突然坐了起身,道:“既然你很同情我,为何袖手旁观?对于你可没有什么大害处啊!”
  石轩中坐在床沿,道:“在良心和礼义上,我都不能做出非礼之事。其次,我的儿女决不能成为别人的子孙,更万万不能成为皇族之人。”他的声音甚为诚恳,脸上一片凛然之色,显然每句话都发自真心。
  她啊了一声,失望地躺下去。石轩中又道:“姑娘嘱我多留一阵,拳拳好意,石某自是铭感五内,可惜我适有要紧的事,无法耽搁在此。”
  眨眨眼睛,道:“你说你姓石,你的大名呢?”
  石轩中发觉一时不慎,说出真姓,微觉后悔。同时也颇为惊异此女心思细密。当下答道:“我的真实姓名是石轩中。”
  艳儿向他左看右看,过了一阵,才道:“对了,荣顺给我讲的故事中提过剑神石轩中,原来真有其人,而你就是剑神石轩中,但你身上没有剑啊?”
  石轩中微微一笑,道:“我平常都不带剑在身上,再者荣总管肯让我带着剑见你么?”
  她道:“也是道理,荣顺说起你时,一向都赞不绝口,当真把你说得天上有地下无。可是……”
  她停顿一下接着道:“我说了你别生气,那就是尽管一世不服人的荣顺对你十分倾慕,可是我却觉得你也是一个人罢了。”
  她站得那么近,充满弹性的玉腿挨住石轩中双膝,香泽微闻,体香朴鼻,当真教人色授魂与,心摇神醉。
  石轩中目光移到别处,道:“你坐下来好吗?”她的娇躯一软,像蛇一般倒在他怀中,两只晶莹雪白的玉臂,揽住他的脖子。
  石轩中心弦大震,全身血流加速。不过外表上仍然科持地端坐不动。
  艳儿闭上眼睛,伏在他怀中,过了良久,石轩中有如石头般毫无反应。
  她突然跳起身来,急速地在房中转个圈子,洁白齐整的贝齿咬着下唇,显然心中充满了妒恨之情。须知石轩中经她这样撩拨,仍然毫无反应,可知她比不上朱玲,已无须说出口来。
  石轩中不安地等待她发作,心想女人真是奇妙的动物,她在妒恨之时,能够毁灭世上的一切,不知她用什么手段来对付自己。
  她转身向着他,尖声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石轩中道:“我心中有句真话,只怕你听了不舒服;那就是你是我平生所见到的女孩子最美丽的三个其中的一个。”
  他停一下,又道:“还有两个其一是内人,一个是自称琼瑶公主的。”
  她大为喜悦地睁大眼睛,急速地询问了好些关于琼瑶公主之事。
  这样已拖延了许多时候,估计约摸已是晚上戌时。石轩中又心急起来,如果还不能动身的话,明晚子时以前就赶不回襄阳了。艳儿也看出他的心情,于是道:“我看你这个剑神现在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假如你想出去,那就躺在床上。不过荣顺肯不肯让你走呢?”
  石轩中瞧瞧那张宽大的牙床,毫不犹疑躺了下去,口中答道:“那是我的事情,你放心好了。”
  艳儿恋恋地看他一眼,摸一下床沿,石轩中突然向床底直沉下去。
  他不敢提气轻身,以免下坠的速度减缓,不能及时落到地面以下的地方。眨眼间他已落在另一个房间内,眼光瞥处,上面那个洞口已经迅疾地关上。
  那张牙床沿着四支钢柱,平稳地降落在下面的房间中,他跳下床,四瞧无人,便走到那扇唯一的房门前,伸手一推。
  房门应手而开,石轩中心头大悦,闪出门外。放眼一望,只见眼前是条黑暗的地道。
  就像早先走过的一样,甚是狭窄,只容两人并肩而行。
  他心中一动,暗想这里的机关如此精巧,料想那张牙床落下之时,荣总管势必知道。假如他急急赶来,在地道中碰上,那时除非把他击毙之外,恐怕无法夺路冲出。
  为了报答艳儿的好意起见,他决不能击毙荣总管。其次那荣总管—身武功,已是武林罕见,单单他十指上的五行神拿奇功,也就足以纵横天下。因此就算想击毙他,却也不易办到。
  石轩中一向甚为谦虚,时时把人家的功力估高一点儿,所以此刻他认为荣总管就算赢不了自己,相差也不过一线,正是平生罕遇的强敌。总以避开这等非作殊死之战不可的地方,才动手为佳。
  心念一动,立时有如奔雷掣电般向前奔去。转了一个弯,前面竟是死路;他纵到尽头之处,伸手推推墙壁,突然呀的一声,那堵墙壁竞应手打开,原来是一扇门户。
  出得门外,竟又是一条窄窄的地道,他向两边迅速瞥一下,发觉竟然就是日间走过的那条地道。
  于是他向荣总管书房的方向奔去,刚刚走了一半,石阶上的暗门募然打开,一条人影刷一声纵下来。
  此人身法又稳又快,光是看他这一手,已经足以列入武林前数名高手之内。
  石轩中那对夜眼瞧得真切,来人正是荣总管,他大概要去接引艳儿,所以显得十分匆忙。
  他在心中叫一声“糟糕”,猛一振臂,身形俏无声息地腾升起来,整个人平平贴在一丈高的地道顶上。
  荣总管迅速奔到,眨眼间已奔过石轩中身形下面,突然间如有所觉,蓦地停步。
  石轩中知道这地道太窄太矮,像荣顺这等世不一见的高手,感觉何等敏锐,简直可以从他身上发出的体温感觉出丈许方圆之内潜有敌人。
  是以无法停留不动,疾然斜飘落地。
  荣总管虎目开阂之间,精光暴射,沉声喝道:“什么人胆敢潜入此间?”喝声中身形有如闪电般扑向石轩中。
  石轩中神速退开,不让他迫近到半丈以内,口中应道:“小可是总管带进来的,并非擅闯。”
  荣总管惊嗜一声,脚下不停,已把石轩中迫到石阶之下,候然一掌遥遥印去。
  地道中发出一阵惊心动魄的尖锐声音,生像是荣总管这一掌打出千万支锋利异常的钢锥,所以才发出这等尖厉的破风之声。
  石轩中不敢怠慢,右掌一拍,轰的一声,发出一股真气封住对方掌力。:双方所发的奇功真力猛一触处,两人心头齐齐一震,在石轩中则感到对方掌力与众不同,竟然分千万缕。每—缕蕴莫大威力,当真锋利得有如千万支钢锥,插入自己所发的真气之内。
  在荣总管方面则已知道对方居然随手使出唯一能抵御自己五行神拿的玄门真气,这一惊非同小可,钢牙一咬,内力进发,五行神拿竟加到十成功候。
  石轩中突然感到对方压力大增,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在心中转了几转,终于疾然拍出左掌,另行发出一股是气,从下盘反袭对方。
  荣顺哼一声,跃起数丈,避开他这一击,但这一来他用足全力的五行神拿不得不收回。
  石轩中朗道:“荣总管当真是今世之高人,石某钦佩无已。”
  荣总管缓步迫近去,沉声道:“好个石轩中,居然作弄于我,今日你我如不分出高下,我荣顺无颜活在人间。如若你临阵逃脱,荣顺先夸一句海口,我要你虽然匿藏在深山大泽之中:也不得安乐。”
  石轩中道:“荣总管对石某怀根之深,胡为一至于此?”
  荣总管道:“你若在推开那道暗门之前,说出你就是石轩中。荣顺对你倾慕已久,必不相强,好好送你南返。但事已至今,除非取命灭口,已无他途。”
  石轩中歉然道:“荣总管相责的是,石某不该一直隐瞒至今,设若今日石某侥幸逃出,敢问荣总管将如何对付石某?”
  荣顺深沉地哼了一声,道:“荣顺将发动全力,布下天罗地网,搜索你的下落。其次我在一年之内,定然把凡是认识你的人全部处死,所以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石轩中道:“荣总管领袖大内,艺绝古今,此言石某不敢不信。
  只是有一点请总管斟酌一下,那就是假使石某只赢总管少许,无法取你之命,又当如何?”
  荣顺仰头冷笑道:“如是这样,也是无法之事,你只好认命等待接到你所有的亲友的死讯。”
  石轩中看看已无转围余地,心中大为困恼,道:“总管虽是一条铁汉,但手段未免过于残酷,不近人情。”
  荣顺坚决地道:“随便你怎么说,我意己决,就算皇上降旨,也难更改。”
  他踏前一步,又道:“荣顺也知你适才有留情之意,所以不肯原式增加功力震退我,但荣顺的五行神拿练成匪易,虽然克制不住你的玄门真气,但也不怕是气,假如在动手之后,你再妄自留情的话,恐怕尸横此地的乃是剑神石轩中,这话信不信由你,接招。”
  这荣总管一出手便见得与众不同,但见他双手各幻化一样兵器,右手指掌平伸,势如刀剑,劈戳之际金风锐响。
  左手却幻作钢钩之状,深藏身边,俱有攻敌护身之妙。
  石轩中吸一口真气,全身布满玄门真气,右手如剑疾划出去。
  两个人各都识得对方厉害,不敢轻进,招数才发便收。
  荣总管气势凌云,眨眼之间抢攻了七八招,其中左手虽是只攻了两招,但石轩中独独觉得他全身功力所聚,尽在左手之上,因此必须特别加以防范。
  原来荣总管左手所发的招数中,暗蕴五行神拿之术,除了擒拿敌人全身经脉大穴之外,尚可扣敌人兵器。
  石轩中虽是一剑在手,也不敢让他扣住长剑,何况是以手作剑,更加不能让他握抓着手臂。
  这时,地道那边有烛光缓缓移过来,跟着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啊,好大的风。”
  石轩中见荣顺身躯一震,心知他乃是爱极艳儿,所以她的出现,能够使他心神震荡。他自家本是在情海中熬受过的人,深知情味之苦,是以不禁泛起无限同情与伶悯之心。
  “在烛光之下,但见艳儿玉貌倾城,艳比春花,两条玉臂裸露在外面,还有那双浑圆雪白的大腿,组成强烈的迷荡人心的肉体诱惑。
  荣顺迎上去,接过她手中的宫烛,而她却把丰满的服体投在他的怀抱中。
  她摸一模他的面颊,便道:“你们已经动过手了,是不?他是石轩中呢,你可知道?”
  荣顺道:“我知道,你为何要出来?”
  她幽幽叹息一声,道:“我知道你一定会为我分心,可是你一向都说他的功夫那样厉害,世上没有人赢得他,我想来想去,忍不住来看看你。”
  荣顾沉默一阵,突然道:“他怎样对待你?”这句话他好像用了全身气力才说得出口。
  艳儿附在他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最后声音提高不少,道:“他聪明得很,终于让他找到床上的机关。”
  这几句话自然是有意要石轩中听到,石轩中退到石阶最上端,却又不能就此离开,否则荣顺挟官家之势,报复起来,当真不容易制止。
  荣总管道:“我要和他决一死战,你还是回宫去吧。”
  艳儿尖叫一声道:“什么?你要我在你生死关头离开你么?你真是这样狠心么?”
  她又哀声道:“我活著有什么趣味,你不替我想想。”
  石轩中暗暗叹口气,突然一道灵光闪过心头,立刻悄悄拉开暗门走出去。宽大雅致的书房中并无灯烛,更没有人踪。
  但这都不碍他的事,就在黑暗中,他走到书桌之前,取笔展纸,微…凝思,便振笔写道:“有感于君等之缠绵,遂仍然而动心,亦亟须安排后事,庶免娇妻稚子有千古之憾。君如见信,徐图后约,再决一死战,幸甚。石轩中拜启。”
  他掷笔一笑,心想这样岂不就解决了切身的困难?谅他在三五日之内,决不致有所举动,则等到救活史思温性命之后,再来京师找他动手不迟。
  这座总管府邱虽是门禁森严,但石轩中飞越出府时,竞无一人发觉。
  不久工夫,他已经路过正阳门大街的庆顺绸缎庄,突然心血来潮,迅速地闪入一条胡同内,然后趁着夜色,翻到店后屋顶,方要纵落,葛地施展最快的身形,斜飞开去,隐人房角黑暗中。
  下面陡然一道人影飞纵上来,身法奇快,那人影上来之后,却不远去,就在附近兜个圈子,然后回到店后屋顶之上,似乎甚感惊讶地嗜了数声。
  石轩中运足眼力遥遥望去,认出那人正是穿心神刀白城,心头微凛。却听白城轻轻一击掌,下面陡然冒起三条人影。这三人两个是白衣飘飘的美女,另一个则是铁翅神鹰莫柏。
  那两个白衣美女回望一眼,其中一个低低道:“你们快下去换衣。”白、莫两人立刻默默地隐入屋下。那两个白衣美女展动身形,分头纵开,身法轻灵美妙。
  石轩中凛然忖道:“这琼瑶公主真是神通广大,我到什么地方,她的人就跟到,只不知她本人是否在此?”
  事实上在这等晚问匆匆一瞥,石轩中他虽然有辨得出琼瑶公主的能力,可是此刻却不敢确定那两位白衣美女之中,有没有琼瑶公主在内。只不过在她们的行动言语之中,觉得她们好像都是同一地位,所以首先认为她们乃是四位郡主之二。
  他转念想到庆顺绸缎庄东主申旭的安危,既然琼瑶公主手下之人在此地出现,极可能对他不利。此念一动,登时感到难以隐忍,懊然纵起半突,双目射出闪闪神光,四瞥一眼。
  但见数里之内,毫无可异动静,当下朗朗一笑,道:“石轩中在此。”声如金石,响彻九宵。
  语声方起,只见底下屋宇黑影中,刷刷刷一连飞纵七八条人影。
  个个身法轻灵利落,功力十足,尤其在现身之后的行动表现上,充分显示出这些人无一不是久经大致,经验丰富之士。
  那七八条人影散开之后,立时断定周围别无敌人,因此都仰头望着石轩中犹在半空中的身形。
  石轩中神目一扫,突然提一口真气,身影向上升起丈许,然后朗声道:“公主为何还不现身,莫非定要石某亲自催请么?”
  这几句话如出在别人口中,谁也感到口气狂妄自大,然而出诸一代英侠剑神石轩中口中,却又大异其趣。
  人人都觉得石轩中不觉琼瑶公主现身,应该感到失望。只因目下之人,除了鬼母、琼瑶公主等人之外,还有谁堪以与石轩中领颅争雄。
  屋宇下面的阴影中,传来一声冷笑,朗脆已极,比之出谷之鸳,犹嫌未足。
  石轩中听出这一声冷笑,乃是琼瑶公主本人口音无疑,是时一沉真气,身形犹如陨星坠向屋宇下面阴影中。
  他落脚处乃是一座通天院落,院子内花木扶疏,随风晃动,别有一种幽处。
  在那院子门边,一位白衣佳丽亭亭俏立,那双眸子之中射出冷澈的寒辉。
  她动也不动,望着石轩中,谁也不知道在她面前的那位英俊男子在她心中引起什么情绪。
  石轩中潇洒地笑一下,道:“难得,难得,公主居然把面纱除下,竟不怕别人认出你的庐山真面目么?”
  琼瑶公主道:“你这位大侠今晚怎么啦?我一向以为你不苟言笑,没有一点点人性的。”
  石轩中怔一下,道:“这话怎说?”
  琼瑶公主忽然微笑起来,这一笑当真是容颜焕发,令人魂销。
  须知她一向冷若冰霜,极为难得见到她的笑容。石轩中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感觉之中,特别感到她的笑容美丽迷人。
  这时院子内突然又出现两位白衣美人,这两人脚下无声,轻盈得有如凌波仙子。
  石轩中转眼望望她们,但见她们面貌长得和琼瑶公主一模一样,因此亦是一代尤物。不过她们却没有琼瑶公主那种清华高贵的风度。
  若然她们三人都分开的话,这一点还不显著。可是目下她们都站在一起,却就使人极容易地感觉出来。
  这两个白衣美人也不知是四位郡主中的哪两‘位?她们出现之后,都怔怔地注视着琼瑶公主,仿佛在瞧着一个从不相识的人。
  石轩中回眸望着琼瑶公主,只是她面上迷人的笑容未敛,而且凝望着自己,倒像是一直没有移开眼光似的。
  他轻咳一声,道:“公主,那两位是什么郡主?”
  琼瑶公主道:“左边的是白兰,右边的是白梅。”她回答得那样迅速,生似是对石轩中的问话无法不作答复似的。
  石轩中回头道:“白兰郡主,你们向公主这等瞧法,倒像是多年未见似的。”
  左边的白兰郡主轻轻道:“不错,我们随侍公主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的笑容。”
  右边的白梅郡主道:“真想不到公主的笑容,竞是这么美丽迷人。”
  石轩中道:“你们说得对极了,她笑起来比平时更要美丽百倍。”
  他突然感到自己不该对女人的美丽加以评论,连忙住口。
  琼瑶公主面上忽怒忽喜,变化甚快。当白兰、白梅说起她时,她立刻露出怒意。但一听到石轩中也赞同此说,并且亲口说她美丽,登时又露出喜意。
  石轩中转变话题,道:“难道两位郡主都未见过公主的笑容么?”
  她们一齐点头,琼瑶公主皱皱眉头,纤手一挥,白兰、白梅两人立刻微一躬身,飞上屋顶。
  院子里又剩下石轩中和琼瑶公主两人。石轩中道:“敢问公主忽然移玉京师,有何贵干?”
  这句话大概是问到正题之上,琼瑶公主突然面色大变,凝眸望着他,过了片刻,轻轻道:“当然是为了……”她停顿一下,似是筹思如何措词,然后又接着道:“你可知道今晚我有多少人在此地?”
  石轩中突然豪气飞扬起来,道:“石某从来不怕人多,想当年石某初出茅芦,首赴碧鸡山上,那时玄阴教声势何等熔赫,石某也不曾故在心上。”
  琼瑶公主面色一沉,道:“我早知道你剑术高强,本领很大,何必还在我面前自捧自唱,我带了这些人来,自然有克制你的把握。”
  石轩中凛然道:“石某从来不识害怕二字,公主危言相迫,亦是无用。”
  琼瑶公主见他一副凛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忽然软化下来,道:“我不是要你害怕,而是要你看清事实而已。”
  石轩中道:“然而公主打算将石某如何摆布?”
  琼瑶公主沉吟一下,面上那股冷严似霜的神情忽然敛去,道:“我并非一定要和你过不去,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你就可以安然离去。”
  石轩中记起当日向她取解药经过,那次她曾经要他永远不见朱玲,这一回又有要求,不用说也是差不多同样性质之事。
  心念一转,便摇摇头道:“石某一向不惯被人威胁着答应任何事。”
  琼瑶公主咳道:“你这叫做敬酒不吃吃罚酒,难道你以为我是虚声恫吓的么?”
  石轩中故意装出毫不在乎地道:“公主越是以威相迫,石某越是不怕。”
  琼瑶公主怒哼一声,候然欺身抢上,左手一招“飞星掷月”,指掌风力如剪,罩住石轩中右边身躯的经脉。这一招使的竞是内家上乘斩经截脉手法,奥妙凌厉之极。
  她右手可没有闲着,一招“钻榆取火”,迅若奔雷般猛击过去,身法手法都奇诡绝世,原来乃是玄阴十三式中的一记绝招。
  石轩中见她忽然出招数毒辣异常,哪敢怠慢,痴如星火般旋转半身,右臂直伸如剑斜划出去。臂掌上风声劲锐得有如剑中仙兵,使人不敢生出硬接之心。
  他这一招非同小可,乃是师门无上心法伏魔剑大九式之一,称为卷帘手。当真能够在封蔽住全身之外,还威胁到对方。
  琼瑶公主左手的斩经截脉手法疾撤回来,单用右手的玄明十三式中“钻榆取火”的招数,接连化出四式,从四方八面攻上去。
  可是石轩中的臂影如山,处处封住,竟然无隙可乘,迫着她无法不跃退数步。
  石轩中心中暗暗佩服这琼瑶公主的武功,同时觉得她的手法虽然同属玄阴十三式,但其中许多精微变化,又略与鬼母不同。那鬼母走的是刚猛的路子,而她走的是极尽阴毒能事的路子。两相比较,似乎她的手法更为厉害难防。
  琼瑶公主突然叹了一声,石轩中虽是听见。但仍然防备着她会突然出手,故此反而退开两步,道:“公主突然出此毒手,意欲置石某于死地,可惜未能如愿。石某因此倒想知道公主何以对石某怀有这等深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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