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各逞其能


  两只快舟,一来一迎间,疾快的接触一起,金花夫人微转舵盘,两只小舟擦身而过,各自打了一个旋身,慢了下来。
  云阳子仰脸望望天色道:“有劳几位久候了。”他见天色不过正午时分,那自是不用为晚来致歉。
  金花夫人冷笑一声,道:“你晚来一刻时光,贵掌门就多一分死亡之险。”
  这时,双方小舟,相距不过两三尺的距离,舟上全无隐蔽,一目可见全舟景物。
  萧翎转眼望去,只见对方小舟之上,也是四人,除了云阳子站在船头上,还有个二十七八岁的劲装少年,面目英俊,气宇轩昂,腰中横束着一条白色的英雄带,排插着七柄小剑,背上插着一柄长剑,红色剑穗,随风飘拂,萧翎凝目想了一刻,忽然忆起此人正是五年前在无为道长丹室之中见到的展叶青。
  除了这两人之外,船后舵盘旁侧,一前一后的坐着两个人。
  较前一人,短须绕颊,根根如戟,环目方脸,相貌十分威猛,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劲装。
  较后一人,胸垂花白长髯,儒中蓝衫,白净面皮,看去十分斯文。
  宇文寒涛微微一皱眉头,继而哈哈大笑,道:“幸会,幸会,终南二侠竟然也赶来参与了这场盛会。”
  此人心地阴毒,惟恐金花夫人和周兆龙不认识终南二侠,先行出言叫出终南二侠之名,好让金花夫人和周兆龙知道来了劲敌,早作准备。
  那儒中蓝衫,一派斯文的老者,轻拂胸前长髯,淡淡一笑,道:“兄弟和无为道长数十年交往,情谊深重,自不能坐机不管。”
  那短须绕颊的大汉,却冷笑一声,道:“宇文寒涛,无为道长对待你十分仁厚,你却人面兽心,暗中施放毒物,伤害于他!”
  宇文寒涛脸色泛起一片愧色,垂下头去。
  金花夫人冷冷接道:“今午之约,诸位是交换药物呢?还是想借这机会,动手拼搏一阵?”
  云阳子说道:“今午之约,自然是以交换夫人的药物为主。”
  金花夫人已放开舵盘,缓步走到船头之上,道:“道长那本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可曾带来了吗?”
  云阳子道:“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都在贫道身上,夫人的药物呢?”
  金花夫道:“药物自然是随身所带,但必得道长先行交出三奇真诀和那玉仙子的画像,让我瞧瞧是真是假,然后再交付药物。”
  云阳子微微一沉吟,道:“夫人不觉着此举有欠公平吗?”
  金花夫人冷笑一声,道:“你如若是不想易换,那就算了,咱们用不着多费唇舌……”回头一挥玉手,道:“咱门走!”
  展叶青刷的一声,长剑出鞘;喝道:“站住!”
  金花夫人当下脸色一沉,冷峻他说道:“就凭你那几招把式?”
  展叶青正待反唇相讥,却被云阳子摇手喝止,道:“夫人如是想先看那玉仙子的画像,和三奇真诀,倒也非难事。”伸手入怀,摸出付白绢,抖将开来,高高举起,道:“夫人先请观赏玉仙子的画像。”
  阳光照耀之下,凝目望去,只见一个绝世无伦的美女,依附在白绢之上,罗衣轻飘,面带微笑,直似要乘风而去。
  这哪里是一幅画像,简直是一活生生的玉人。
  金花夫人素以美貌自负,但和那彩笔传神的画像一比,却自觉
  一无是处。
  宇文寒涛、周兆龙己看得目瞪口呆,两眼发直,连萧翎也看得油然而生倾慕,暗暗叫几声神仙姐姐。
  展叶青别过脸去,目光不敢落在画像之上。
  高举着画像的云阳子,一脸虔诚之色。
  那坐在舵盘下的老者,重重的咳了一声,道:“够了,收起来吧!”
  云阳子迅快的收起画像,藏入怀中,道:“诸位看清楚了?”
  宇文寒涛道:“画圣时天道之名,果非虚传,这玉仙子的画像,实算得天下第一奇宝。”
  周兆龙道:“秀色可餐,古人诚不我欺,这幅画像,当使得天下美人自惭形秽……”
  金花夫人冷哼一声,接道:“不论她如何的传神、动人,还不是一幅像,岂能和真人相比!”
  周兆龙偶然的神志,突然一清,道:“夫人说的不错。”
  云阳子又从怀中摸出一本绢册,道:“这本三奇真诀,想来也不致使四位失望。”揭开黄色的绢皮,高高举起。
  金花夫人等的目光,是何等敏锐,纵然在深夜之中,亦能见物,那绢册上字虽不大,但在几人的目光中,却是清晰可见。
  这几人都有着精博的武功,看得数行,已瞧出上面所记,果然是极深奥、绝世的武学。
  金花夫人秀眉耸动,似想跃过小舟抢夺,但却被宇文寒涛施展“传音入密”之术阻止,说道:“夫人不可造次,那终南双侠,在武林久负盛名、是两个极难缠的人物,力搏起来,咱们纵然不致落败,只怕也难以抢得三奇真诀,和那玉仙子的画像,何不以假药换回二物再说。”
  只见云阳子双手一合,收了绢册,道:“诸位已然过目了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当知贫道所言不虚。”
  金花夫人探手入怀,摸出一个玉瓶递了过去,道:“这瓶中有三粒丹丸,专解金虻之毒,每隔两个时辰,服用一粒,三粒服完,毒伤可愈。你把那玉仙子的画像,和三奇真诀一齐递来,咱们一手交药,一手交货。”
  云阳子淡淡一笑,道:“夫人,这交易未免是不公平吧?”
  金花夫人温道:“一手交画,一手交药,哪还不公平?”
  云阳子道:“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夫人已然看过,那是货真价实,毫无虚假的了,但夫人瓶中的药物,如何能让贫道相信不是伪药。”
  金花夫人道:“要如何你才能够相信?”
  云阳子道:“敝师兄现在五里外一座茅舍之中,劳驾夫人同往一行,只要药物确能救活贫道师兄,贫道立刻奉书献画……”
  宇文寒涛哈哈一笑,接道:“道兄之话,未免是有欠思考,咱们相约在江心之中,以真诀和玉仙子画像,易药换物,而且规定双方只许四人参与,不得多带一人,这规定是道兄所订,此刻,不但要我等到江岸上去、而且还要等令师兄醒来之后,才能算数,此等之言,从道兄口中说出,前后不足半日,但是却自相矛盾,不知道兄如何自圆其说?”
  云阳子道:“宇文先生能够想出一个办法,证明金花夫人手中玉瓶内的药物,确是专解金虻巨毒的丹丸,贫道就立刻奉过书画。”
  宇文寒涛呆了一呆,道:“这个,这个……”
  云阳子似已瞧出,这四人之中,以金花夫人为首,合掌欠身说道:“贫道既出示玉仙子的画像和三奇真诀,确系诚心以二物换药,贫道以武当派数百年来的信誉担保,绝不会有诡计,引诱夫人等入伏。”
  萧翎突然接口说道:“道长之言,甚是公平,我们应该如此。”
  金花夫人柳眉儿扬了一扬,娇声说道:“小兄弟,你说什么?”
  萧翎道:“彼此之间,相对为敌,那是难怪人家不能相信咱们
  了。”
  金花夫人笑道:“小兄弟的意思,是咱们应该真的救活那无为道长了?”
  萧翎道:“那是当然,一诺千金,岂可使诈。”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道:“好吧!就依小兄弟之见。”
  玉手一挥,接道:“道长带路。”
  云阳子望了萧翎一眼,掉转小舟,直向江畔驰去。
  周兆龙划动小舟,紧追云阳子小舟而行,一面低声对萧翎说道:“三弟,咱们此来,只是听命金花夫人行事,且不可擅作主张。”
  萧翎本待反驳、却又咽了下去,道:“二哥责备的是,小弟以后不再多言。”
  金花夫人回眸一笑,道:“不妨事,你有什么尽管说出来,说错了也不要紧。”
  两艘快舟,疾驰在滚滚的江流中,不大工夫,已靠江岸。
  云阳子一跃登岸,回首肃客,合掌说道:“有劳夫人跋涉。”
  金花夫人笑道:“就算那无为道长在龙潭虎穴中养息,我也是一样的敢去。”
  展叶青冷哼一声,道:“好大的口气。”
  金花夫人秋波一转,道:“你如是不信,何妨试试?”
  云阳子厉声叱道:“师弟不许多口……”
  回首对金花夫人笑道:“夫人说笑了。”
  这位玄门高人,一心以掌门师兄的安危为重,处处忍气吞声,耐受着冷嘲热讽。
  终南二侠大部分保持着缄默,很少开口。
  这是处荒凉的江岸,极目不见渔舟人家。
  云阳子当先带路,提气疾走,穿越过一片杂林,到了一座破落的茅舍前面。
  云阳子停下脚步,道:“敝师兄就在茅舍中养息,夫人请进。”闪
  身让到一侧。
  金花夫人也不客气、一低头,当先进入屋内。
  云阳子横跨一步,挡住了宇文寒涛,紧随金花夫人入屋。
  这是一座荒凉的茅屋,屋外生满了乱草,但室内却已扫得十分干净,一张竹床之上,铺着厚厚的褥子,卧着一个长髯黑袍的道长,紧闭着双目,似是已睡熟过去。
  两个佩剑的道童,分立榻旁,神情间一片沉痛。
  萧翎眼看到奄奄一息的无为道长,陡然间想起了五年前的往事,那时,如非无为道长全力相护,只怕自己早已为宇文寒涛、江南四公子等擒去,大丈夫受人点滴之恩,当该涌泉以报,我萧翎岂能眼看着无为道长死去,不予救治……
  一念动心,主意暗定,准备倾尽所能,暗中相救无为道长。
  他出道虽仅短短月余,却遇到了武林中最厉害的凶人,眼看到他们的阴沉、狡诈,不觉间大长见识。
  这短短的月余时光,抵得上他数年江湖阅历,暗中打了王意,但外形上却是丝毫不露神色。
  云阳子挡在竹榻之前,说道:“这就是贫道掌门师兄,已然晕过去两日未醒,全要仗夫人灵丹相救了!”
  金花夫人缓缓从怀中摸出玉瓶,倒出一粒白色的丹丸,道:“你让他先服下这粒丹丸。”
  云阳子留心观察,果然发现玉瓶的颜色不同,暗暗提高警觉,忖道:这金花夫人如此阴沉狡诈,这只玉瓶的药物,也不知是真是假,缓缓伸手接过丹九,道:“夫人,这药物没有错吗?”
  金花夫人冷漠他说道:“你如不相信我,那就别让他吃了!”
  云阳子淡淡一笑,道:“贫道实有几句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金花夫接道:“你说吧!”
  云阳子道:“夫人这疗毒丹丸,并非是施舍给我们,而是贫道以
  价值连城的奇书,和一幅名画所换得……”
  金花夫人道:“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云阳子道:“夫人适才在江中小舟之上,也曾取出一个玉瓶,和此刻玉瓶的颜色不同,怎能使贫道不生怀疑之心?”
  萧翎暗暗赞道:这云阳子名满天下,果非幸至,除了武功之外,心思竟也是这般缜密。
  周兆龙却听得暗暗骂道:这牛鼻子老道,当真是难缠的很。
  金花夫人又缓缓从怀中摸出两个玉瓶,一齐放在竹榻旁侧的一条木凳上,说道:“我能够役使百毒伤人,但解毒之药,就这三种,这三种之内,自然是有一种可解那金虻之毒,你如不信任我,那就自己选一瓶用吧。”
  云阳子望了三个玉瓶一眼,微微一笑,道:“如若贫道也备有一册假的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让夫人凭运气,自行选它一幅,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金花夫人暗道:这牛鼻子老道胡吹大气,我且逼他拿出两幅出来瞧瞧,当下道:“如若当真有此准备,妾身倒是想见识一下。”
  云阳子望了宇文寒涛一眼,道:“阴谋暗算只能使用一次,贫道当不致再蹈覆辙。”探手入怀,果然摸出了两本黄绢封皮,大小一般,厚薄相等的绢册,和两卷羊皮封包的图画,接道:“夫人可要从这一真一假的书册、画绢中,凭运气选上一幅吗?”
  金花夫人仔细瞧了两本绢册,和两幅画卷一眼,只见形状相同,竟是难分真假,一时间哑口无言。
  萧翎突然一侧身,大步行了过来。
  展叶青只道他要出手抢夺,肩头微晃,闪身而上,挡在书画前面。
  但见萧翎拿起三只玉瓶,道:“请问夫人,这三只玉瓶中,哪一瓶中的丹丸,可解金虻之毒?”
  金花大人道:“白色玉瓶中的白色丹丸,但他们却不肯相信,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萧翎伸手抓起那白色玉瓶,托在手中,道:“夫人,这药物不会错吧?”
  金花夫人脸色微微一变,道:“小兄弟,你要干什么?”
  萧翎道:“咱们此来,旨在取那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如若这般各逞心机,相斗下去,只怕谁也讨不了好去,因此,在下想请求夫人,先以治疗金虻剧毒的药物相赠。”
  金花夫人笑道,“好啊!小兄弟、我这作姊姊的成全你的英名就是,你换过左面那翠色的瓶子。”
  萧翎暗忖道:这女人果然阴毒的很,当下换过左面玉瓶,递向云阳子,道:“道兄请倒出瓶中的药物,让贵掌门试服一粒。”
  他心中不敢信任金花夫人,因而言词之间,也不敢说的十分肯定。
  云阳子亦觉此等对峙下去,非长久之策,接过玉瓶说道:
  “萧大侠誉满武林,贫道相信得过。”言中之意,把责任完全加诸萧翎身上。
  萧翎被云阳子大帽子一扣,心中突然二震,暗道:那云阳子为了信任于我,才让无为道长服下瓶中药物,如若这药物之中有毒,那无为道长岂不是死在我一句话中,心中紧张,不禁回头望了金花夫人一眼。
  金花夫人美丽的脸上,绽开一片笑容,道;“小兄弟你瞧什么?难道不信任我这大姊姊吗?”
  萧翎心中暗道:你狡诈凶险,实难叫人信任。
  但却连连应道:“哪里,哪里。”
  云阳子打开瓶塞,倒出一粒丹药,亲手服侍无为道长服下。
  周兆龙虽觉萧翎多管闲事,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斥责于他,只好闷在心中。
  展叶青、终南二侠和云阳子,八道眼神一齐投注在无为道长
  的身上,瞧他服过药物后的反应。
  破烂的茅屋中一片沉寂,但沉寂中却潜伏着无比的紧张,终南二侠、云阳子、展叶青,以及宇文寒涛、周兆龙等,都暗暗运集了功力戒备,如若无为道长服下药物的反应不对,立时将展开一场凶险的恶战。
  金花夫人那深深的心机,狡猾的生性,和那美丽娇靥上如花的笑容,使人无法捉摸她的为人,行起事来更是真真假假,莫可预测。
  大约过了一盏茶功夫,忽见无为道长伸动一下双臂,长长的吁一口气。
  萧翎暗暗放下一块石头,忖道:看来这药物不似假的了。
  忽闻柔音传入耳际,道:“小兄弟,让那牛鼻子老道倾尽玉瓶中的两粒丹丸,一齐给无为道长服下,半个时辰之内,他就可以清醒过来了。”
  萧翎目光转动,回顾茅屋中人,都无所觉,心知是金花夫人施展“传音入密”之术,说给自己一个人听,一时间也无暇细作思量,急急说道:“快把瓶中余下两粒丹药,给他一齐服下。”说过之后,心中才霍然警觉,暗道:金花夫人之言,也不知是真是假?但话既出口,已难收回。
  云阳子回目望了萧翎一眼,倒出瓶中药物,投入无为道长的口中。
  展叶青剑眉微微一蹩,似是对云阳子信任萧翎一事,大不满意,但他却隐忍未发。
  突然间,蹄声得得,传了过来,由远而近,似是直向这茅屋而来。
  终南双侠紧靠屋门而立,听得蹄声之后,回手掩上了两扇柴扉。
  但闻蹄声愈近,健马似是已到了茅屋外面。
  这是片荒凉的郊野,这茅屋更是一座久无人居的荒舍,一不近官道,二不通要隘,陡然间有快马奔来,自非寻常。
  但茅屋中的群豪,却是一个个凝立不动,除了终南二侠随手掩上柴扉之外,对那已奔近茅屋的快马,浑如不觉。
  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剑童,你进这座茅屋中瞧瞧去。”
  萧翎听得心中一动,暗道:“原来是假冒我名字的蓝玉棠到了,只怕此番免不了真假萧翎要对面相见了。”
  但见展叶青口齿启动,那儒中长衫、胸垂花白长髯的终南大侠,不住微微点头,但却不闻声息,显是两人正用“传音入密”之术交谈。
  只听砰的一声,柴扉被人踢开,一个十四五岁手横宝剑的青衣童子,大步而入。
  他似是未曾料到这茅屋之中,竟然有这样多人,不禁微微一呆。
  室中群豪仍然凝神肃立,竟无一人理他。
  那剑童颇有识人之能,目光一转,已瞧出茅屋中无一弱手,个个都是内外兼修的高人,最使他不解的是这茅屋中人,个个都己提聚了真气,蓄势待敌。
  区区一座破烂的茅屋、不过两间房子的大小,但却有八个武林高人,各提真气运功相持,似友非友,似敌非敌,扑朔迷离,玄奇难测。
  只听那清冷宏亮的声音,由室外传了进来,道:“剑童,室中有人吗?”
  剑童后退一步,长剑护住胸前,急道:“禀告相公,这茅屋中都是人,站满了人。”他急切之间,难以修词,慌慌张张,词不达意。
  室外人冷哼一声,道:“都是些什么人?”
  剑童道:“我认不出来,对啦,那日在江畔夺萧翎……”忽然想起主人现在正假冒萧翎之名,急改口说道:“抢夺那灵牌之人,也在这里。”
  室外人温声说道:“你是怎么了,今日连话也说不清楚。”
  语声未落,一个穿着蓝衫背插宝剑的英俊少年,大步走了进来。
  茅屋中的终南二侠,宇文寒涛等人,似是都不愿首先和来人冲突,竟是无人挡阻于他。
  萧翎目光一转,看那蓝衫少年,果然是假冒自己之名的蓝玉棠。
  蓝玉棠似是也未料到,一座荒凉的茅屋中,竟然有这么多人,也不禁为之一呆。
  他目光流转,发觉室中之人,竟都是目光炯炯、英华内蕴的武功高手,心中更是震惊。
  金花夫人举手理一下鬓边散发,回顾了蓝玉棠一眼,不禁芳心一动,暗道:中原武林道上,竟有这许多俊俏人物,当下娇声说道:“看样子你们是无意闯到此地了?”
  蓝玉棠心情逐渐平复下来。冷冷答道:“就算是有心到此,又怎么样?”
  宇文寒涛暗道:好横的小子,如非大敌当前,就对这句话,也该出手教训他一顿。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道:“口气很大,想是大有来头的人物了,你叫什么名字?”
  蓝玉棠俊目中寒光一射,扫射了群豪一眼,道:“萧翎……”
  室中群豪,全然为之一怔,十几道目光,一齐投注在那蓝衫少年的身上。
  金花夫人咯咯大笑,道:“萧翎,不知这中原武林道上,一共有几个萧翎?”
  蓝玉棠怒道:“有什么好笑的?”
  身子一侧,直向金花夫人冲了过去。
  宇文寒涛右掌一挥,拍出一招“天外来云”,口中冷冷喝道:“小小年纪,怎的这等放肆?”
  但闻砰的一声,蓝玉棠竟然硬接了宇文寒涛一掌。
  一掌交接,全室中群豪震动。
  原来宇文寒涛一掌虽然把蓝王棠的去势挡住,但宇文寒涛却脚下移位,横里退了两步。
  那蓝玉棠出手快速,内劲的强猛,不但使宇文寒涛心头震动,就是旁观诸人,也暗自吃惊不已。
  蓝玉棠接下一掌,身子微一停顿,左脚一抬又跨了进去。
  这茅屋中本就狭小,一榻、一凳,已占了不少地方,再加上几个人,余下的空位,实在有限,蓝玉棠举步一跨,冲向了萧翎停身之处。
  如若萧翎不肯闪身让避,两人非得撞上不可,如是闪身避开,让出去路,蓝玉棠落足之处,正好是木凳旁侧,伸手可取木凳上放的两幅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
  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萧翎连转了两三个念头,决定封挡住这蓝玉棠的来路,不让他有机会取到那玉仙子的画像,和惊扰着无为道长,当下暗运功力,身子一横,反向蓝玉棠身上撞去。
  蓝玉棠冷笑一声,抬起的脚步,悬空下落,右手疾快拍出,点向萧翎的左肩。
  萧翎早已有备,身子一侧,避开了一击,正待反袭一掌,瞥见金花夫人纤手横里扫来,五指尖尖,扫向了蓝玉棠的脉门。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这几人虽只是简简单单的放对几招,掌不带风声,招不见诡异,只看那出手的速度,都已知遇上了劲敌。
  蓝玉棠抬起的右脚,突然向后踢出,攻向了周兆龙。
  这一着突然至极,他本待向前冲进的右脚,忽的前后易势,攻向后面,周兆龙骤不及防,竟然被迫的横移一步。
  原来,在那一瞬间,蓝玉棠已发现了萧翎防守之势,严密之极,无懈可击,而且在那防守之势的后面,还隐伏着凌厉绝伦的反击之能,金花夫人拂出一掌之后,也有着连绵攻出的后招,正是武功中极上乘寓守于攻,攻中含变的手法,自己一脚悬空,两则受敌,形势大为不利。
  只有先稳住身子,立于可攻可守之地,才能从容对付这两个生平未遇过的大敌,才陡然问易势变向攻向周兆龙了。
  周兆龙横移一步,蓝玉棠右脚踏落实地,右手斜里推出一招“巧扣连环”,封挡住了金花夫人的攻势,头未转顾,左手同时向后拍出,一招“云封雾锁”,封住了身后的门户。
  果然,周兆龙不甘受欺,身子移位的同时,右掌疾快的拍出了一招“浪撞礁岩”。
  但闻砰的一声轻响,如击败革,双掌接实,周兆龙被震的又向后退了两步。
  蓝玉棠晃了两晃,才把身子稳住。
  显然,这一掌硬拼之中,双方都用出了六七成功力。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道:“嗯!果然是身手不凡。”
  柳腰一探,左手斜斜扫来。
  蓝玉棠剑眉一耸,双手忽然合掌当胸。
  金花夫人攻出掌势,疾快收了回来,脸上笑容敛失,泛现出凝重之色。
  周兆龙连吃两次大亏,众目睽睽之下,有着难以下台之感,右手一探,翠玉尺已握手中。
  宇文寒涛似是早已料到他要恼羞成怒,身子一转,挡在周兆龙的前面,暗施“传音入密”之术说道:“周兄,小不忍则乱大谋,此人武功高强,室外还不知有几位帮手,如若和他拼了起来,岂不是授人以柄,让那武当派坐收其利。”
  周兆龙道:“宇文兄说的不错,错过今日之局,再和他算帐不迟。”
  那蓝玉棠连试数招之后,心中暗生凛骇,已知这室中之人,无一弱手,默察形势,双方似敌非友,倒不如暂坐以观变,是以,金花夫人缩手不攻之后,竟也不再出手。
  室中,暂时恢复了沉寂,但加上个蓝玉棠出手一搅,原本紧张的局势中,又渗入了一层微妙的混乱。
  金花夫人暗施传音之术,对萧翎说道:“小兄弟,来人武功很高,只要他不再乱闯,暂时不要惹他。”
  萧翎淡淡一笑,代表了答复。
  但闻一声轻微的叹息声,那仰卧在竹榻上的无为道长,忽然睁开双目。
  展叶青情绪激动,忍不住低声喊道:“大师兄……”
  云阳子以目示意,阻止展叶青再说下去。
  无为道长涣散的目光,环扫了室中一周,重又缓缓闭上。
  金花夫人道:“令师兄已经醒来了,我们不用再等了。”右手一伸去取木凳上的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
  展叶青一式“手挥五弦”扫了出去,说道:“你急什么?等上一会工夫,再拿不迟。”
  金花夫人伸出的右手原式不变,五指却突然一曲,疾快弹出。
  这一曲一弹之间,反守为攻,数缕指风,袭向展叶青的脉门。
  展叶青右腕一沉,指风掠掌而过,扫出的右手,竟是也不收回,化作“迎云捧日”,反扣金花夫人的手腕。
  两人掌未易势,但沉浮曲指间,连变数招,各抢先机。
  金花夫人掌势一翻,五指半曲,向下拍去。
  这一次,双方都已无法再变招式,势非接实不可。
  忽然间寒芒一闪,剑气森森,云阳子长剑递出,就在两人掌势欲接未触之际,扫了过去,硬把两人将要接触的掌势分开,说道:“夫人暂请忍耐片刻,贫道出口之言,焉有反悔之理,那玉仙子画像、三奇真诀,已是夫人之物,又何必这般的迫不及待呢?”
  金花夫人柳眉间杀机涌现,冷笑一声,默然不语。
  她显然已动了怒火,但又似顾虑甚多,强自忍了下去。
  蓝玉棠啊一声,自言自语他说道:“玉仙子的画像。”双目中暴射出冷电般的寒光,投注到那木凳上的书册和画卷之上。
  金花夫人,云阳子等齐齐望了蓝玉棠一眼,谁也没有理他。
  忽听木榻边,一阵轻微的响声,仰卧在竹榻上的无为道长,全身在轻微的颤抖起来。
  展叶青脸色一变,右手一探,刷的一声,拔出了背上长剑。
  萧翎一皱眉头,暗道:糟糕,金花夫人如若是给的毒药,武当派必将我恨之入骨,我原想暗助无为道长,却不料竟然害了他的性命,这狡猾阴毒的女魔头……
  忖思之间,忽见无为道长一挺而起,缓缓下了木榻。
  沉着、稳健的云阳子,也有些按耐不下心头的激动,沉声问道,“师兄的伤势……”
  无为道长说道:“好多了。”
  两道目光投注在宇文寒涛身上,接道:“宇文兄别来无恙。”
  宇文寒涛淡淡一笑,道:“兄弟如若不死,随时候教。”
  云阳子双手缓缓从怀中摸出一本绢册,和一幅画卷,递向金花夫人,道:“木凳上的两份,全是伪品,夫人刚才纵然抢到了手中,也是白费一番手脚,真品在此,敬请收过。”
  金花夫人接过绢册,画卷,道:“道长老谋深算,好生令人佩服。”
  云阳子道:“事非得已,贫道不得不防人一着,并非是故意施诈。”
  金花夫人道:“怎能证明你这份绢册和画像,不是伪品。”
  云阳子道:“夫人如若不信,不妨当面看过。”
  金花夫人回顾了宇文寒涛一眼,打开画卷,略一过目,立时合上,又翻了两页真诀,发觉果是真品,才缓缓收藏怀中。
  那假冒萧翎之名的蓝玉棠,目光一直随着金花夫人手中画卷、绢册移动,直待她收入怀中之后,才冷笑一声,道:“喂!
  你那玉仙子的画像,可肯卖吗?”
  金花夫人收过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画像,心中已较为宽畅,淡淡一笑,道:“你买得起吗?”
  蓝玉棠道:“你开价吧!”
  金花夫人怔了一怔,道:“我要你一双眼睛,纵然你得到了名画,也是瞧看不成。”
  蓝玉棠道:“哼!好大口气,你如果不肯卖,可别怪在下要抢。”
  金花夫人道:“那就抢一下试试?”
  蓝玉棠道:“有何不可,咱们走着瞧吧!”
  说着转身向室外行去。
  金花夫人担心如和这人冲突起来,只怕授给武当派以可乘之机,他既不愿此刻动手,那是最好不过,也不出言拦阻,回顾了宇文寒涛和萧翎一眼,道:“咱们走吧!”当先举步向外行去。
  萧翎缓缓扫掠了云阳子和无为道长一眼,欲言又止,转身紧随在周兆龙身后而行。
  展叶青突然高声喝道:“宇文寒涛,你站住……”
  宇文寒涛霍然回身,道:“展兄有何见教?”
  展叶青冷冷说道:“你也想走吗?”
  宇文寒涛道:“如是展兄想赐教几招武当绝学,兄弟自是当
  留此地奉陪。”
  展叶青肩头微微一晃,突然欺进三尺,长剑护胸,冷笑道:
  “室中狭小,咱们到室外去较量吧!”
  宇文寒涛左手仍提着那只描金箱子,横在身前,道:“兄弟就用这只箱子,试试武当派的绝学。”
  云阳子肃然说道,“师弟,回来。”
  展叶青停下脚步,道:“师兄有何吩咐?”
  云阳子道:“宁叫他人无义,但咱们武当派不能失信于人,今日是换药物,不可迫人动手……”
  目光一转,投注到宇文寒涛身上,接道:“宇文兄请便吧,错开今日,咱们哪里见面,哪里算这笔帐。”
  宇文寒涛哈哈一笑,道:“很好,很好,兄弟当随时候教。”
  紧随在金花夫人身后,大步出门而去。
  周兆龙低声说道:“咱们身怀重宝,不宜节外生枝,早回百花山庄,不知道夫人和宇文兄的意下如何?”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道:“怎么?你可是怕我把这玉仙子的画像和三奇真诀,带回苗疆去吗?”
  周兆龙听得心头一震,暗道:你这种女人阴毒狡诈,什么事做不出来,口中却说道:“夫人说笑话了。”
  金花夫人道:“我此番进入中原,一来想畅游中原的名山胜水,二来想见识一下中原武林人物,此刻周兄就算想让我回归苗疆,妾身亦难应命,但请放心好了。”
  这番话表面上甚是柔和,骨子里却是大大把周兆龙挖苦了一顿,只听得周兆龙暗暗骂道:好一个多疑恶毒的女人。但他脸上却仍是陪笑说道:“夫人中帼中一代女杰,此番东来,不难扬名于中原武林道上。”
  天下人,无不喜爱别人奉承,周兆龙这一顶高帽子顿使金花夫人眉开眼笑,道:“周二庄主太夸奖了,风闻那沈大庄主,除和我及宇文先生结盟之外,尚从关外请来一位高人,不知是何等人物?”
  周兆龙微笑道:“这个兄弟不太清楚,回得庄去,夫人一问大庄主,当可尽悉内情了。”
  金花夫人笑道:“你和那沈木风,虽是以兄弟相称,但却是畏他若师是吗?”
  周兆龙暗骂一声:好刻薄的口舌。口中却笑道:“咱们中原人物,一向是长幼有序,兄友弟恭,谈不上什么畏惧。”
  金花夫人突然回过头来,望着萧翎说道:“小兄弟,你也很怕沈木风吗?”
  萧翎扬了扬剑眉说道:“礼义当先,长者为尊。”
  金花夫人笑道,“好一个长者为尊……”
  突然停下脚步,住口不言。
  抬头看去,只见适才闯入茅屋中那蓝衫少年,背插宝剑,卓立在道中,两眼望天,一派傲气。
  在他两侧,各站一个十四五岁的青衣童子,左面的仗剑,右面的捧琴。
  宇文寒涛道:“此人就是年来突起武林,名噪一时的萧翎,夫人不可大意。”
  金花夫人回顾了萧翎一眼,道:“小兄弟,你不也是萧翎吗?
  怎么凭空的又多出一个萧翎来呢?”
  萧翎道:“天下同名同姓之人很多,这也没什么稀奇之处。”
  那蓝衫少年似是突然被针扎了一下,望着天空的目光,突然移注到萧翎的脸上,道:“怎么?你也叫萧翎吗?”
  萧翎道:“不错啊!兄弟可是货真价实的萧翎。”
  蓝衫少年冷笑一声,道:“哪一个还是假冒的不成?”
  萧翎心中暗笑,忖道:“那夜你跪在江边拜我灵位,要我阴魂显灵,助你好事,此刻你面对真人,却又是这般的理直气壮。”
  他想到可笑之处,不觉由脸上流露了出来。
  蓝衫人怒道:“你笑什么?”
  萧翎道:“笑一笑也不行吗?”
  蓝衫人冷冷他说道:“不行,如若你真的叫萧翎,今日咱们两人中,必应有一个死亡。”
  萧翎扬了扬剑眉,道:“要拼命吗?咱门无仇无恨,何苦定要你死我活?”
  左面那捧剑的童子,道:“谁要犯了我们公子的名讳,死了自是活该。”
  萧翎暗道:当真是蛮不讲理,你们公子冒用了我的姓名,还要指我犯了他的名讳,怒从心起,冷笑一声,道:“眼下鹿死谁手,还难预料,不用口气大大。”边说边向前行去。
  周兆龙突然一飘身,挡住了萧翎,低声说道:“三弟且请忍耐片刻。”回头又对那蓝衫人一拱手,道:“兄弟周兆龙……”
  蓝衫少年冷笑道:“我知道,你是百花山庄中的二庄主,贵庄中有几个管事的兄弟,是伤在兄弟的剑下,你如想替他们报仇,那就不妨和萧翎一齐出手。”
  周兆龙一皱眉头,暗道:江湖上传他是个冷面辣手,看来是传言不虚。
  他为人心机阴沉,不愿这真假难辨的两个萧翎,在这时动手相搏,强忍心中怒火,笑道:“萧大侠言重了……”
  忽见一骑快马,闪电飘风般直冲过来。
  马上人手中高举着一面金花令旗,大声叫道:“大庄主传下了金花令愉,要诸位快些回庄中去!”
  百花山庄中的弟子,一向狂做惯了,虽见路上有人,也不肯勒缰转马,竟直向那蓝衫人冲了过去。
  周兆龙正待出言喝止,已然不及,但见那蓝衫人身子一转,右手抬动,寒光一闪,耳际间一声人叫马嘶。
  那骑马大汉,已然连人带马被劈作两半,横尸路旁,流了一地鲜血。
  再看那蓝衫人拔剑出手快速,手法干净利落。不但使周兆龙心中大为震骇,就是金花夫人,宇文寒涛和萧翎,也都是看得惊奇不已。
  金花夫人回顾了宇文寒涛一眼,道:“这是哪一家的剑法?”
  宇文寒涛道:“这剑法,在下亦未见过,不知是哪一家的独门密技。”
  但闻那蓝衫人冷冷说道:“萧翎,出来啊!可是害怕了吗?”
  萧翎道:“二哥闪开!”身子一闪,呼的打个转,从周兆龙的身侧翻了过去。
  周兆龙伸手一把,竟然没有抓住,不禁吃了一惊,道:“这是什么身法?迅如电转,诡奇莫测。”
  金花夫人一皱眉头,低声对宇文寒涛道:“这萧翎的武功很高,周兆龙只怕是望尘莫及,单看那闪身一转的身法,似已得上乘武功神髓。”
  宇文寒涛启齿一笑,道:“这萧翎似是甚得那沈木风的宠爱,如果伤在那个萧翎的剑下,沈木风绝然不肯罢休。”
  金花夫人急道:“不错啊!”
  忽一挫柳腰,一式“海燕掠波”,呼的一声,由周兆龙头上飞了过去,落在萧翎的身后四五尺处,说道:“小兄弟!放心动手,做姊姊的替你掠阵。”
  萧翎已看到那蓝衫人的身手,凝神对敌,心无旁骛,右手拔出背上的长剑,蓄势待攻,虽然听到了金花夫人之言,却不愿分神答话。
  那蓝衫人脚下不丁不八,但两道眼神,却暴射出森寒的冷光,凝注萧翎,眉字问,笼罩着一片杀机。
  双方对立相持良久,那蓝衫人仍不拔剑。
  萧翎忍耐不住,说道:“阁下为何不拔剑进击?”
  蓝衫人不理萧翎的问话,只是圆睁着双目,不停的上下打量。
  他似是要从萧翎那仗剑防守的架势中,找出破绽,以便一剑致命。
  萧翎暗提真气,已然如满月之弦,但那蓝衫人仍是不肯拔剑出手,但脸上煞气却是愈来愈浓。
  金花夫人似是已看出,双方都已把功力提到十成以上,正在找寻对方的破绽,出手一击,定然是石破天惊,必有一伤,细看形势,竟然找不出自己有下手之处,不禁心神微震,暗道:原来这两个萧翎,都是身负绝技的高手。
  萧翎究竟是对敌经验不足,面对强敌,不知蓄力自保,却把真气遍行百骸,已成了欲罢不能之势,双方如再相持下去,自己只有冒险一击了,否则那提聚的真气难以宣泄,势将凝成内伤。
  那蓝衫人仍是那样不丁不八的站着,似是毫无准备,但如仔细看去,立可发觉那竟是一种极深奥的起手之式,不论从哪一个方向进招,他都可凌厉绝伦的反击过来。
  时间在沉默中悄然过去,但沉默中却充满着杀机,紧张得使人窒息。
  双方又相持了大约一盏热茶工夫,萧翎全身突然微微的颤抖起来,脸红如霞,衣袂无风自动。
  那蓝衫人的神色,也是愈来愈见凝重。
  琴剑二童已看出形势不对,缓缓的向后退去。
  萧翎虽然仍无法找出那蓝衫人防守之势中的破绽,但已然无法再忍耐,突然一振长剑,剑花一闪,幻起了一片寒芒,连人带剑直冲过去。
  但见那蓝衫人手臂一招,迅快绝伦的拔出了背上长剑。
  寒光交错,剑气漫空,人影闪动中,响起了一声金铁大震,两条相接的人影,突然又分散开来。
  两人这交手一击,快速无比,快得连周兆龙和宇文寒涛都无法看得清楚。
  定神望去,只见两人仍是相对而立,但中间已然相隔了七八尺远。
  萧翎脸上的红霞已然褪去,脸色显得有些苍白,手中握着一柄断剑。
  再看那蓝衫人手中的长剑,也成半截,眉字间杀机已消,代之而起的是隐隐的困倦之容。
  原来两人电光石火的交手几招,剑法是各极其妙,功力上半斤八两,手中长剑,一齐震断。
  那蓝衫人望了萧翎一眼,突然投去手中的断剑,冷冷地道:
  “阁下的剑道,果然不凡,一年之内,在下当造访百花山庄领教。”
  回顾了琴剑二童一眼,道:“咱们走!”当先转身,疾奔而去。
  琴、剑二童紧随身后相护。
  周兆龙眼见蓝衫少年和琴,剑二童渐渐远去的身形,一皱眉头,低声对宇文寒涛道:“这人的武功不弱,今日如放他回去,岂不是纵虎归山。”
  宇文寒涛似是早已洞悉了周兆龙话中之意,冷笑一声,道:
  “周兄何不追上去杀了他,斩草除根?”
  周兆龙暗骂一声:好个老好巨猾的东西!大步行了过去,伸手在地上捡起那金花令旗,说道:“敝庄主既传出了金花令谕,想必有紧要之事,咱们得早些回去了。”当先带路,急奔而去。
  四人急急赶路,一口气奔回百花山庄,直入大厅。
  宽敞的大厅中,坐了不少的人,血影子沈木风高踞桌首而坐,眼看四人归来,起身相迎,拱手对金花夫人一礼,道:“夫
  人和宇文兄辛苦了。”
  金花夫人道:“不用客气。”
  沈木风道:“夫人可曾取来交换之物?”
  金花夫人道:“幸未辱命。”
  沈木风道:“诸位辛苦归来,本该先行休息一阵,但有一桩要事,必得请诸位参与才好……”瞥见萧翎脸色苍白,说道:“三弟怎么了?很累吗?”
  萧翎微微喘息了两声,道:“路上遇到一位强敌,动手大战一场,但见到大哥的金花令谕,未及运气调息,就赶了回来,故而疲累未复。”
  沈木风道:“遇上了什么人?”
  周兆龙接口道:“萧翎。”
  沈木风道:“胜负如何?”
  周兆龙道:“三弟和他动手,一齐震断了手中长剑。”
  沈木风转眼望着萧翎道:“你快坐下休息一会吧。”
  萧翎道:“多谢大哥。”就近一处坐位,坐了下来。
  沈木风欠身肃客,让金花夫人和宇文寒涛坐上上宾之位,才缓缓就坐。目光一转,扫掠了厅中之人一眼,笑道:“他们远道来此,又不能停留,在下既和夫人携手合作,自是当开诚布公,以示诚意,是以,才传了金花令谕,催请几位早些归来。”
  金花夫人和宇文寒涛,瞧了那排列而坐的群豪一眼,只见他们个个黑中包面,只露出两只眼睛。金花夫人道:“这都是些什么人?”
  沈木风哈哈一笑,道:“如是普普通通的人,在下也不会催请夫人等回来了……”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你们各自报出身份来吧!”
  这些人都穿着一身劲装,满脸风尘之色,一望之下,即知是经过了长途跋涉来此。
  但见左首第一人站了起来,欠身一礼道:“小憎现在少林罗汉堂……”
  紧接着第二个站了起来,道:“贫道在武当门下。”
  第三人站起说道:“小僧在峨眉门下。”
  第四位站起说道:“贫道托身在青城门下。”
  右手一扬,举起了一只形如柳叶的小剑。
  第五个紧接站起,右手一圈一吐,左掌随势推出,道:“在下托身在昆仑门下。”
  第六个起身说道:“在下混迹丐帮之中。”右手托出一枚金钱,高高举起。
  第七个身子奇矮,站起来还不足四尺身材,声音冷漠他说道:“现在神风帮中。”
  沈木风突然一摆手,不让余下之人再接下去,起身说道:
  “夫人够了吧!”
  金花夫人点点头说道:“沈大庄主之能,妾身佩服之极,余下之人,想也是混在各大门派中的伏桩了。”
  沈木风道:“不错,知已知彼,百战百胜,天下各门各派,都有我沈某伏桩,不论武林中形势如何变化,各大门派的情形,我都能了如指掌。”
  语声微顿,挥手说道:“眼下武林中风云紧急,你们不宜多留此地,各自起程去吧。”
  厅中群豪站起,鱼贯出厅,分头而去,片刻间走的一个不剩。
  宽敞的大厅上,只剩下了沈木风、周兆龙、金花夫人、萧翎、宇文寒涛等五个人。
  沈木风目注金花夫人,说道:“兄弟在各大门派中,埋下暗桩一事,除我之外,世间本无第二个人知道,今日兄弟借他们五年一度聚会之期,公诸在夫人和宇文兄的眼前,以示推心置腹,
  合作之诚。”
  金花夫人道:“沈大庄主数十年前,已然处心积虑,派人到各大门派中卧底,这等深谋远虑,实叫妾身敬服,如今他们都身居要位,对沈大庄主,自是更有大用了……”
  沈木风道:“对夫人又何尝不是呢?”
  他轻轻咳了一声,道:“夫人换回之物,可曾查看过吗?那云阳子狡狯难缠,不能以等闲视之。”
  金花夫人笑道:“都已查过,想是不会错了。”
  一面取出三奇真诀和玉仙子的画像,接道:“这本三奇真诀,请沈大庄主收下,这幅玉仙子的画像……”
  沈木风急急接道:“那玉仙子的画像,已归夫人所有,还提他作甚……”右手一扬,说道:“三弟好好的保管此书。”挥腕向萧翎投了过去。
  萧翎一直微闭双目,装作调息,其实在那沈木风指令埋伏在各大门派中的暗桩,自报身份时,他已凝神静听,心中震骇不已。
  直待听到沈木风呼叫之声,才霍然睁开双目,伸手接过三奇真诀,正待出言推辞,沈木风已抢先接道,“这本三奇真诀,乃是咱们百花山庄和金花夫人及宇文兄共有之物,必得妥为收藏起来,如有遗失,唯你是问了。”
  萧翎只好应了一声,收起书册。
  金花夫人缓缓收起玉仙子的画像,目注萧翎说道:“小兄弟深藏不露,剑术精绝,实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沈木风接道:“在下还未听得你们的详细经过,不论你们哪位说给我听听,那武当派中,应约的人,除了云阳子外,还有何人?”
  宇文寒涛笑道:“还有终南二侠,及武当一位俗家弟子。”
  沈木风道:“终南二侠,也参与了这场是非中吗?”
  宇文寒涛道:“不错、兄弟亦曾劝过两人,无如两人执意地趟这次混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金花夫人道:“怎么?那终南二侠,很扎手吗?”
  宇文寒涛道:“终南二侠,威震江湖三十年,盛名不衰,那位一看上去斯斯文文的葛天仪,一把铁骨风火扇,不但招术精绝,变化万端,而且暗藏水火暗器,歹毒绝伦,独步武林三十年未逢过敌手,这两人如若全力相助武当派,倒是两个劲敌。”
  金花夫人冷笑一声,道:“这么说将起来,我倒要得斗斗他们了……”
  语声一顿,目光缓缓由宇文寒涛脸上扫过,道:“相烦宇文兄一事如何?”
  宇文寒涛暗暗一皱眉头,道:“在下能力所及,无不全力以赴。”
  金花夫人道:“趁他们还未行远,劳请代我邀约终南二侠,明晨日出时分,在这百花山庄外面一会。”
  宇文寒涛道:“夫人为何要邀终南二侠?”
  金花夫人道:“我要会会那葛天仪的风火扇。”
  沈木风笑道:“咱们准备尚未成熟,邀约的人手,尚未到齐,夫人最好先忍耐一二。”
  金花夫人道:“妾身之见,和沈大庄主不同,那无为道长身体尚未复元,武当派领导无人,明晨妾身约斗那终南二侠,得手之后,便一鼓作气,生擒那无为道长,然后迫使武当门下归附百花山庄……”
  沈木风接口笑道:“据在下所知,无为道长和云阳子等,都是生性高做之人,纵为玉碎,亦不为瓦全。”
  金花夫人道:“那就借机先把武当一派首脑诛绝,蛇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余下的弟子人数虽众,但领导无人,不难扫穴犁庭,先清除卧榻之侧的威胁,亦可惜机大振百花山庄的威名。”
  萧翎只听得心神震动,暗道:这女人当真是又毒又辣!
  沈木风沉吟了一阵,道:“夫人既然智珠在握,有把握胜得那终南二侠,就依夫人之见,但送信之人,却用不着劳动宇文兄的大驾了。”
  金花夫人笑道:“武当一门中人,似是对宇文兄恨入骨髓,若由他出面邀约,云阳子和终南二侠,绝然不会推托。”
  沈木风道:“以终南二侠在江湖上数十年的威名,接到夫人邀战之请,绝然不会借故推托……”举手一招,立时有一个青衣美婢走了过来,躬身说道:“大庄主有何吩咐?”
  沈木风道:“传我令谕下去,着令各处暗桩,注意那无为道长的行踪。”
  那美婢应了一声,急急而去。片刻间又回大厅,欠身说道:
  “已派遣出一十八匹快马,传出了大庄主的令谕。”
  沈木风微一点头,道:“好!要当值夫子写一封邀斗终南二侠的书信送来。”
  那美婢应声而去,片刻间携信而至。
  沈木风看了一遍,送给金花夫人,道:“夫人请过目一下,如无修改之处,落下头名,我立刻派人送出。”
  金花夫人略一过目,取过毛笔,写了姓名。
  沈木风随手把书信交给那青衣美婢,道:“交给当值的管家传我令偷,今夜子时以前,如若交不到终南二侠手中,要他提头来见。”
  那美婢应了一声,接过书信,匆匆而去。
  沈木风目睹那美婢出了大厅,缓缓站起身子,道:“夫人和宇文兄,也该休息一下,在下不再打扰。”当先起身,离了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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