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君传仪?"
  一个低微不可辨的声音,叫住了正从化妆间走出来的君传仪,她直觉地寻找出声的人。
  "我是,请问……"那是个形迹可疑的陌生人,脸部表情因为刻意压低的棒球帽而无法看清。他身着一袭黑色风衣掩饰身形,声音模糊难辨。这样的人出现在这个名人聚集的宴会上,显得非常格格不人。
  "跟我走。"陌生人抓起她的手,直接往外冲。
  "喂,你干什么?我们认识吗?"君传仪莫名其妙的被人抓着往外头跑,她慌张的回头,看见藤臣朝阳正和企业名流人士联络情谊,无暇顾及她,所以她必须自力救济。
  "你到底是谁?"她慌了,边怒斥边挣扎着。
  她没有和人结怨,也没有遭人绑架的本钱,这个人到底要做什么?
  "少啰唆!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的脑袋轰下来。"陌生人尖酸地冷笑着,得意地扬起手中的枪枝。
  "刈谷彬!"挣扎中的君传仪终于看清了那张不怀好意、被仇恨占据的脸。
  "没错,就是我,想不到我会在这里出现吧?"能堂而皇之的进入藤臣家的地盘,让他对自己的智慧颇具信心。
  "你快走吧!否则朝阳不会放过你的!"他的眼神充满暴戾之气,教人打从心底害怕。
  "藤臣朝阳?就算他不来找我,我也要找他,他居然敢设下圈套引诱我上勾,这笔深仇大恨我是刻骨难忘!"他今天会沦落至此,全拜藤臣朝阳所赐,他得好好教教他,什么是"姜是老的辣".他等着报复藤臣朝阳,据说他对这个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人宠爱有加,那么就让他看看所爱之人,在地面前挣扎死去的模样!
  "你想干什么?"她生气地大喊。
  她为什么没及早发现呢?藤臣朝阳并吞了刈谷集团,又将他贪污、官商勾结的证据交给警方,现在他从医院里逃走,一定是为寻仇来的。现在她落入了刈谷彬的手里,只求千万别连累了藤臣朝阳。
  "你还真是天真,如果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对付把你害得这么惨的敌人呢?"刈谷彬冷笑的逼近她的脸庞,低声威胁道,"我倒要看看骄傲精明的藤臣朝阳,会为你做到何种程度的牺牲?是跪地求饶?还是舍弃性命?"
  光是想像藤臣朝阳向他伏首认输的模样,就让他的血液沸腾。
  "不,你不能这么做,他不会听你的!"一想到藤臣朝阳会被他牵制,她的心就忍不住揪痛。
  "哼!他嚣张得够久了,我被他外表的虚弱表相给蒙骗,才会输掉这一切!不过,他处心积虑的不让外界知道你的存在,而且秘密的为你筹备婚礼,想出其不意的将你纳入藤臣家的保护下,让你免去成为外界箭靶的危险。但是,他
  的计谋完全不出我所料,我非要他栽一个大跟头不可!"刈谷彬仰头大笑,为自己的完美计划而兴奋不已。"你别胡说八道,这一切全是你的想像。"她简直不敢相信,刈谷彬想报仇想疯了。"是不是胡扯,我会让你看见。"他敏锐的发现,四周已有人开始杯疑他们了,他不能再拖下去了。
  "跟我走。""不!"君传仪拼命的挣扎,她看到站在大厅中央的藤臣朝阳已经铸向她,这一刻,她竟然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困境。
  "由不得你说不!"刈谷彬未持枪的手掌击向她的脑袋,然后扯住她的长发,让她不禁痛得缩紧脖子。
  "乖乖的跟我走到你的男人面前……哈!他已经自投罗网了。"
  藤臣朝阳心疼地望着君传仪,见她没有受伤,才转向刈谷彬。
  "放开她。""可笑呵!冷漠无情的藤臣朝阳竟然真教这女人给迷住了。"刈谷彬享受着猫捉老鼠的乐趣。
  "你想要什么?"为了君传仪,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爽快!藤臣朗阳,你接收了我毕生的心血,害得我身败名裂,再加上玩弄我女儿久美子的感情,这些你要拿什么来还?"刈谷彬狞笑一声,以枪枝抵住君传仪的脑袋。
  "一条命够不够?"藤臣朝阳嗤笑着。
  "不!"君传仪震惊的瞪大双眸。
  "我的一条命来换她的安全。这个交易,你绝不吃亏。"藤臣朝阳向君传仪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即使身处这样的情况,他俊美的笑靥仍然是让她心神安定的力量。
  "朝阳。"她喃喃地低语。他的眼神坚毅,似乎已经做了最妥善的安排,而她所能做的,就只是相信他。
  "你的一条命?哼!这还不够让我消气,我要让你和她一起下地狱!"刈谷彬对他的气势心存忌掸,没想到他在这种处境下,还敢和他谈交易。
  "想想看,杀了我们,你的下半生还是要在牢狱里度过,如果你放了她,或许我还能保你将来逍遥自在。"藤臣朝阳虽然仍是笑着,心头却阵阵发凉。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他的一生全在算计别人中度过,到头来,却报应在刈谷彬的手上。
  刈谷彬有点动摇,他环视四周,他们早已被人墙围住,杀了他们,他也没有逃脱的机会。
  "你有办法让我不再被通缉?""是的。"藤臣朝阳仍然维持笑意,视线却越过众人,凝视在不知名的某处,似在传递无言的讯息。
  "好,我先解决她,再来跟你谈条件。"让藤臣朝阳终生悔恨的最有效办法,就是除去他最重要的东西,而他在乎的,只有她。
  "住手!"藤臣朝阳惊骇的看着刈谷彬将枪口对准君传仪的太阳穴,他不顾一切的奔上前。
  君传仪瞪着飞奔而来的藤臣朝阳,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暖流,她只希望,在另一个世界里,她还能拥有完整的他。
  "砰"的一声,刈谷彬手中的枪歪了。在他扣下扳机的刹那,君传仪只觉得耳膜被震得仿佛快要裂开了,但身子却
  没有感觉到痛楚。
  "该死!"刈谷彬一击不中,便将枪口对准近在咫尺的藤臣朝阳。反证他本来就没想过能全身而退,所以他要他的头号敌人跟着陪葬。
  "不!"站在他身旁,第一个发现他意图的君传仪惊骇地尖叫。她转身抢夺枪,往下一拉-"砰!。
  "砰!砰!"一连三声枪响之后,现场一片寂静。
  埋伏一旁等候救人时机的千叶介枫和警方的子弹射向刈谷彬,结束了他疯狂的举动,也结束了他的一生。
  而刈谷彬的枪却射中欲拯救君传仪的藤臣朝阳,子弹打穿他的胸腹间,血液狂肆的奔流出他的身躯……
  "朝阳!"君传仪冲上前抱住他,她的感官和意识仿佛全在这一刻远离她的身体。
  所有人蜂拥而上,满脸焦急。有的人心有余悸的瞧若刈谷彬死不瞑目的尸体,有的人关切藤臣朝阳的受伤状况。
  "不!朝阳,你不能有事,我是那么的爱你,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君传仪慌张的想止住血,但鲜红的血不断地从他的体内流出,他的生命也跟着一点一滴消逝……
  藤臣朝阳脸色苍白,不停地急喘着,但脸上的神情却无比地沉静,他甚至还扯出一个平静的淡笑,"我没事,只要…你没事…就好。""救护车!求求你们,快叫救护车啊!"她忍不住向围观的人呐喊,紧紧抱着逐渐降温的他。
  "我送社长去医院。"千叶介枫有效率的掌控现场,排除了不必要的观众后,大步来到他们面前。
  君传仪没有异议地退开,而藤臣朝阳硬撑的紧张神情,也因他的到来而松懈了下来,眼看着他们就要坐上救护车"我也要去。"她正准备跟上却被千叶介枫一把拦住。
  "不!你回去,准备送你回家的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回家?你要我回哪里?没见到朝阳脱离险境前,我绝不会离开他身边。更何况,有他在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你还有很多事要做,光是在家里等你的律师就有好几个,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错,你要我怎么向社长交代?"千叶介枫关上车门,命令救护车尽速离去。
  "但是…""君传仪担心藤臣朝阳,什么也听不进去。
  "听着,"千叶介枫扳回她苍白的脸,以前所未有的严肃口吻道:"社长已经为你安排好一切,包括继承藤臣家所有的产业,以及结婚种种事项,你必须在最短的期间内,办好所有的手续,不然就来不及了。""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她继承?她不懂也不会,更何况,他还生死未卜。
  "社长在一个星期前就已预立遗嘱,上头载明了在他死后他所有的一切,全部给你。"为了防止在婚前有任何的意外,藤臣朝阳把一切该有的准备全做好了。现在,这个意外虽然比他预计来得早了些,但他还是在昏迷前,把所有的事都托给千叶介枫,所以千叶介枫拼死也不能事负他。
  "遗嘱?为什么要立那种东西?"她狂乱的抓着千叶介枫。她还要和他组一个幸福的家,生好几个可爱的宝宝呢
  "你还看不出来吗?社长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他只是一直硬撑着,他要给你一个婚礼,让你名正言顺的受到藤臣家的保护。他把一切都给了你,你却不知道他快要死了!"千叶介枫无法克制的朝她大喊,为她的迟钝而难过,也为藤臣朝阳的牺牲感到不值。
  他快要死了?
  这一定不是真的!
  "我还是要去医院!"她哭喊着。他要丢下她了吗?
  "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是不懂?刚才的枪伤已经将社长仅剩的生命消耗光了,如果你不尽快完成与社长的结婚手续,他的希望以及一切的安排,就会全部落空,你知道吗?"千叶介枫紧皱着眉,不耐地看着她颠上那两道清澈的泪水。
  "无所谓,就算真的会这样,也无所谓了。"当不成他的新娘,她只觉得遗憾,但要她在他生死关头的时候抛弃他,她办不到!,她笑了,笑容却是无比的悲伤,"我很担心他,我伯要是没有人陪在他身边,他很可能会这样孤独地离开人世了。"千叶介枫被她的话震住。
  "你也知道的,不然,你不会一直阻止我陪在他身边,反而劝我接受他的安排。你也认为他现在五孤独地、一点一滴地死去,不是吗?"她抹去自己的泪水,笑得无比凄凉,"如果我们都放弃他了,他又怎么会在意自己的生命呢?我不容许他就这么孤独地走了,他要死也要死在我面前!"千叶介枫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你会帮我,是吧?因为你是那么地崇拜他、喜欢他。"
  她的轻语,破碎了他对她的所有防卫。他终于明白,藤臣朝阳为自己找了一个多么出色的人生爱侣。
   
         ☆        ☆        ☆
   
  震惊全日本的头条新闻连续报导了三天,刈谷集团前董事长刈谷彬枪杀了藤臣企业的社长藤臣朝阳,造成一死一重伤,而受重伤的藤臣朝阳仍然躺在加护病房中,尚未脱离险境。
  君传仪已经三天未合眼了。穿透藤臣朝阳胸腹间的枪伤,一度造成他大量失血,虽然经过紧急救治后,总算从鬼门关前捡回了一条命,但他依然是昏迷不醒,更严重的是,他的心脏旧疾若在此时发作,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藤臣本家没有亲人,只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藤臣朝露住在台湾,医院已数度发出病危通知,但君传仪仍然没有通知她。至于旁系的亲戚倒是一天来好几趟,看藤臣朝阳到底死了没,好瓜分他的财产。而君传仪始终没在结婚证书上签字,因为那些身外之物对她一点也不重要,她只要他好起来。
  她憔粹地坐在病床边,愣愣地看着昏迷不醒的藤臣朝阳。
  "下雪了,早上落下了今年第一场冬雪喔!如果我们现在在京都的话,泡一壶咖啡,坐在离宫老宅的屋檐下看雪,多浪漫啊!朝阳,不要不理我嘛!睁开眼,看看我好吗?"她抚摸他苍白的脸。罩住他半边俊脸的氧气罩正提醒着他的虚弱,而她则一遍遍的倾诉她的深情。
  "你的表婶刚刚又来了,她很难打发,因为她想知道她
  的儿子到底可不可以成为藤臣企业的新社长,多亏千叶介先生藉词拖延,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她又哭又笑,在他床前叨念着琐碎的事,如果不对他说说话,她会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千叶介先生每天面对各种不同的压力,有来自公司股东的,有来自旁系远亲的,还有……我的眼泪,他快要吃不消了,真对不起,这个时候,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幸好千叶介先生很能干。"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偷偷告诉你,高泽先生看上千叶介先生的办事能力,而且扬言要挖角,但千叶介先生拒绝了,因为他不想放弃你,你知道吗?""千叶介先生说,你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只要我签下名字,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了,可是我不要啊!我要的只有你,而不是那些象征身分地位的东西,你为什么总是不明白呢?"泪水就是止不住,又模糊了她的视线。
  "你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却只漏了你自己,明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为什么不好好休养呢?你明明答应我要到医院作彻底检查的,为什么你食言了呢?"君传仪盈满泪水的眼中,尽是令人心碎的坚强。她把被泪水浸湿的小脸轻柔的贴在他的胸膛,感受他虽微弱但仍在跳动的生命。
  泪一颗颗的落下,浸湿了他的胸膛,"你好坏,明知道我担心你,为什么还不睁开眼看看我,我就快要撑不下去了,还是你想见那个占据你所有心思的女子?"君传仪举起发抖的手,抚过藤臣朝阳额上垂落的发丝,用几近绝望的口吻对他倾诉:"你的心愿是为她找出荻野青,如今高泽先生也同意了,你就快完成心愿了,怎么可以选在这时候倒下呢?她会不高兴的,为了她,活过来好吗?"
  她泪如雨下,一次次不厌其烦的抹去泪水,她要把他看清楚,将他的身影全印在脑海里。
  "阳,你真的要弃我于不顾吗?我可是会追去的喔!你忘了我们要不离不弃、生死与共的吗?"她泣不成声,倒在他身上嚎啕大哭。
  "传仪……"仿若梦吃的呢喃微弱地传来,让她不禁睁大了眼。
  藤臣朗阳缓缓地掀开氧气罩,气若游丝地开口:"不离不弃,可以;但生死与共,我不准……"经过三天的煎熬,藤臣朝阳终于醒了,无限的相思全化为泪水,君传仪忍不住倾上前,吻住了他的唇。
  他虚软无力的拥着她。他作了好长的一场梦,梦中有欢笑、有喜悦,还有一声声今他心碎的哭泣。因为那令他不舍的哭泣,使他重新燃起对生命的希望,他最放不下的人是她,是她让他害怕自己的死亡。
  这就是爱了吧,当年姊姊也是以这种心情来爱着莫霄,甘愿为他舍弃一切虽然费了好长的时间,但他终于懂了。
   
         ☆        ☆        ☆
   
  藤臣朝阳醒来后的第二天,大雪依然狂肆地下着,硬是把东京街头妆点成一片银白色的世界。
  当她扶着他坐起身,想喂他吃些流质的食物,好补补这些时日虚弱的身子时,一对出色的男女走进了病房。她一看到那美丽绝艳的女子;就知道她是谁那女子的美是种会令人自觉形秽、不忍逼视的美,而她身旁那高大英俊的男子对她的细心呵护,也是显而易见的。
  他们是那么地相配、出色,那么令人心生向往。
  藤臣朝阳对于他们的来到,虽有几分讶异,却有更多的欣喜。
  "姊姊,你们怎么来了?""小子,这么多年,看到我,连一声姊夫都不叫,存心我我麻烦吗?"莫霄跟他是死对头,一开口仍是冷冷的。
  "姊夫。"藤臣朝阳自然地脱口而出,连自己都讶异这心平气和的语气。
  "终于开窍啦?"莫霄冷言冷语的看着虽然虚弱,却仍然俊美的不像样的他。
  "早叫晚叫都得叫,我可不想将来死后才后悔。"他淡淡的笑了。
  "朝阳,这么大的事,怎么不通知我呢?"藤臣朝露的表情也是淡淡的,所有的情绪全孩在平静的面容下。
  他低垂着头,一声叹息低低逸出,"我以为这次真的要死了。""不会的,我们会想办法医好你。"听到这里,君传仪便悄悄的退出了。这间病房里,根本没有地容身的位置;藤臣朝阳对他姊姊是那么地温柔,他的笑容如此愉悦,当年的事,仿佛根本没发生过。
  她不禁揣测,将来他们的关系会变得如何?
  不过,管他们的,反正她是赖定他了,而且她还得感谢藤臣朝露的出现,这样他或许就不舍得放弃一切吧!
  如果丢下他不管的话,他一定会孤独地死去。他对这世界没有依恋,他的世界太过孤独,如果没有人拉他一把,就算他的枪伤复元了,他心理的伤口还是会淌血。
  她爱他,所以绝不愿意见他糟蹋自己的生命,而他的心结,也该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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